林丽刚嫁过去的头两年，夫妻俩在离家很近的省份打着工，那时候无论插秧还是收稻子，没有收割机什么的，都完全依赖人工，每到农忙季节他们夫妻就回来，忙完了他们自己家的，就会来林蝶的家里帮忙。

插秧季节，水库的水就放那么两天，那时候水很紧张，每到来水的时候，村子里就要安排强壮的劳动力看着水闸，以免被邻村的人偷放了去。村民们要趁着有水的时候赶紧把庄稼安装上，所以每到插秧季节父母会忙的连饭都顾不上吃。

那时候林健还小，林蝶也只有周末才有时间下地帮忙。每当那个时候看到姐姐、姐夫的身影，林蝶就会觉得仿佛救星降临般。

秋收的时候更忙了。十月的天气并不完全是秋高气爽，会偶尔的来一场雨，而村民们不仅要把稻子收起来，还要晒干以便保存或者销售。每到收稻子的季节，他们一家人在田野里边劳作边说笑着，天气还是很热，他们的汗水一滴滴地落进了混合着稻茬香味的泥土里。那个时候虽然身体是辛苦的，心里却充满了喜悦和开心。

大概从林蝶上高中开始，林丽家就不种地了，他们在深圳办起了小小的加工厂。而此时，农村的机械化越来越高，即使没有孩子们的帮忙，爸爸妈妈也能忙得过来了。

过完年，打工的人犹如迁徙的鸟儿北上的北上、南下的南下，弟弟林健也和姐姐去了深圳，爸爸工作的窑厂也开工了，村子里渐渐的冷清了下来。林蝶却仿佛犹如冬眠的鸟儿，每天窝在被窝里不愿意起来。

田里的小麦经过了冬的洗礼，绿油油的长得正是旺盛，小麦不像水稻那般难以管理，所以林蝶的妈妈有足够的时间来管理他们家的小菜园。小青菜、茄子、辣椒等蔬菜陆陆续续的种上了，妈妈又和村子里的女人们去隔壁的镇上买了几十只小鸡回来养。

每天除了睡觉，就跟着妈妈的屁股后面种菜，帮着家里给小鸡喂食喂水，……林蝶的小日子过得悠闲而自在。

开学那天，林蝶一大早就收拾好了东西，妈妈在她的行李箱里装了十来个煮熟的鸡蛋，林蝶趁妈妈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的拿了出来，只留了两个。村子的后面有一条通往县城的公路，林蝶需要到路边等经过的车辆带她去县城的车站。

妈妈拎着她的箱子送着她，林蝶要自己拎，妈妈不同意，硬抢了去。林蝶知道妈妈也舍不得自己，下次见面估计又得几个月后，她们都不是善于表达感情的人，只得以这种抢着拎行李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不舍。

村口，老杜头已经坐在了河边的杨树下，他穿着一身厚厚的黑乎乎的棉袄，吧嗒吧嗒的抽着一杆大烟袋，此时杨树的叶子已经长出了嫩绿的芽儿，春天阳光的照耀下，斑驳的树影落在老杜头的身上。

林蝶怀疑这老头的早饭就是他那几乎没有熄灭过的烟袋。

“开学了啊？”老杜头看着她们娘俩招呼道。

“是啊，这一眨眼又要上学了！”林蝶的妈妈感叹道。

“你家这丫头厉害着咧！”老杜头意有所指的说道。

“呵呵……”妈妈不知道老杜头和林蝶间的“交战”，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好好学习，咱村里没有几个大学生。”老杜头叮嘱道。

虽然一直对这个五保户没有什么好感，但是听到这句话，林蝶还是稍稍感动了一下。

难道过个新年，这老头的心肠也变慈善了？林蝶不由得想到。

待走出很远，妈妈问道：“你是不是又和他吵架了？”

“是他先惹我的，我只不过窝囊了他一句。”林蝶老实的回道。

“下次别和他一般见识，他一个孤老头子，已经够可怜了。”

“你看他天天啥也不干，就指望国家养活……一个老头天天东家长西家短的……”林蝶不满的说道。

“林蝶，你不知道，老杜头以前可了不起了。他参加过抗美援朝呢，那时候他才十几岁。其实他以前也有过老婆孩子的，我还见过他的老婆孩子呢，他的老婆叫小红，也是个外地人，喜欢穿红色的衣服，那时候打扮的比我们都漂亮！他们有个儿子，叫什么名字了我记不得了……”

“那他老婆孩子呢？”

“那一年秋天，稻子快熟了，每家就轮流到田里搭棚看着，以免有人偷。那晚轮到老杜头家，老婆孩子和他一起去棚里住着，听说有老鼠爬到他们身上，应该是染上了鼠疫，老杜头活了下来，他老婆孩子都没了！从那以后，老杜头就失去了干劲，年轻的时候他随便干点活饿不死就行了，现在年纪大了，国家有低保，他就啥也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