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之后,曹公公终于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宣读完了皇后娘娘的口谕。
这番长篇大论,却是没有留一丝颜面,话里话外都在指责敬国公府管教无方,并将陆炘的罪责全都洗脱了个干净。
罗氏听了这所谓的口谕,只气的双唇微微发抖。
陆烁就站在她身边,见罗氏反应这样激烈,忙暗暗捏了捏她的手。
曹公公微微弯了弯身子,道:“老封君,皇后娘娘听说了今日这事儿,一直担心万分,生怕大公子受了什么委屈。她今日派咱家出来,可不单单是来宣读这口谕的,咱家临走时,她还特地嘱咐咱家,要看着大公子真正安然无恙了才能离开。”
说到这里,他才拱了拱手,道:“还烦请老封君派个人出来,领着咱家去看一看大公子,如今时辰也不早了,咱家还要赶着在宫门下钥前回宫回禀皇后娘娘呢!可不能耽误了功夫!”
生怕陆炘受什么委屈?
他能有什么委屈?
饶是陆烁再怎么淡定,此时心里也有些怒了。
陆家如今还没到没落的地步呢!且还是个手持“丹书铁券”的国公勋爵之家。
往日如何,陆烁不知,但今日陆烁亲眼所见的这一场宣旨的场景,却明明白白告诉陆烁一个信号——
皇后压根没把敬国公府放在眼里!
言语间处处指责也就罢了!罗氏作为朝廷钦封的超一品夫人,竟被眼前这个没了命根的宣旨太监如此傲慢对待,这是在将敬国公府的脸面往地上踩呢!
这就是皇后?这就是一国之母?
颠倒黑白,慢待朝臣,算是哪门子的一国之母?
“娘娘的恩泽垂询,老身就代府上众人先谢恩了!”陆烁尚且在想着这些,罗氏就已沉声应答了起来。
“这旨意陆府是接下了,不过,这好话能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娘娘既然已经知晓了此事的来龙去脉,想必这件事的真正内情如何、该怪谁不该怪谁,娘娘自然也是心知肚明的了!”
罗氏依旧面容平静,好似在说一件不相关的事。
“你……”
曹公公没料到罗氏竟敢如此说,“你”了半天,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陆烁也看向罗氏。
祖母必是气的狠了,不然不会当着这阉人的面说出这样撕破脸的话。
罗氏抬起头来,继续道:“至于探望炘哥儿之事,老身看就不必了!娘娘担心炘哥儿的安危,实在是令人费解!敬国公府不是龙潭虎穴,炘哥儿是敬国公府的世子,他生在这里,又在这里平平安安长到这么大,更何况,日后这整个国公府都是他的!再没有比国公府更安全的了!公公就请放心,现在返程去吧!娘娘身份尊贵,这管教陆家子弟之事,就不劳娘娘费心了!”
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陆烁看向罗氏。
夜色下,凉风习习,将她的盘的规规整整的发髻都吹的有些凌乱,满头花白,看着苍老更胜往昔。
“罗氏,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连皇后娘娘的懿旨都敢驳斥藐视!”
曹公公反应过来,捏着嗓子喊了一声。
“大胆!”袁氏听了他这刺耳的一声喊,紧接着开口了。
“母亲乃是皇后娘娘嫡亲的舅母,朝廷钦封的超一品夫人,就是每年入宫朝贺之时,圣上都要对她尊称一声老封君。难道你比圣上还要尊贵不成,竟敢口口声声直呼‘罗氏’?”
曹公公也意识到了口误,又气又恼,双腮的肌肉迅速的抖动,面上敷着的那厚厚一层粉,也跟着掉落了不少。
罗氏看了眼前这阵仗,只长长叹了一口气,缓和了语气道:“老身刚刚情绪激动,这才言辞激烈了些,还望公公勿怪!”
曹公公听到罗氏没有追究他刚刚失言之事,重又温言温语了起来,心中松了口气,又觉得找回了些脸面,面色才缓和了些,却仍旧是冷“哼”了一声。
罗氏苦口婆心道:“非是老身不尊皇后娘娘的旨意,只是,陆家教导陆炘,本就是理所当然之事,娘娘次次下旨从中进行阻止,便是说到哪里去,都是没这个理儿的!陆府之前次次照办,可见陆府对娘娘的敬重之心!只是陆炘此次闯祸实在太大,若是再不管教,怕就要彻底长歪了!”
次次?
次次都不让陆府管教陆炘?
怪不得陆炘如今的性格如此的扭曲。
若不是知道皇后是陆炘的亲姨母,陆烁几乎要以为她是在捧杀陆炘了。
曹公公斜眼冷笑道:“说来说去,老封君今日还是不同意我去探望大公子了!”
“还请公公见谅!”罗氏低眉轻声道。
这就是不同意的意思了。
“请公公回宫之后,能向皇后娘娘带一句话:爱之深则责之切!陆府不会与皇后娘娘对着来,只是,日后敬国公府的全部担子都要放在炘哥儿身上,若是此时不加管教,怕是日后闯出更大的祸事来,再后悔就晚了。”
曹公公见罗氏这个态度,知道此次想要进去探听陆炘状况如何已是不可能了!他眼睛一溜,将站着接旨的几人都扫了一遍,只留下句“你们就好自为之吧!”片刻也不停留,带着来时的那些人直接出府回宫去了。
陆烁皱眉看着他的背影,低头思索着今日之事。
袁氏与白氏左右则搀扶着罗氏,将她扶进了小花厅里,伺候着她在罗汉床上坐下。
直到罗氏面色恢复了些,袁氏才觑着罗氏的脸色开口道:“母亲,今日您这一番话,虽说句句在理,却也将皇后娘娘的旨意驳了个彻底啊!那曹公公又是个阉人,最是没心没肺,便是好言好语的招待他,他都不会念你的情的!更何况今日……他若是回宫添油加醋的说上一耳朵,怕是会招来皇后娘娘对敬国公府的不满……”
“你心里在忧心什么,我不是不知道!”罗氏叹息了一声道。
“只是,咱们敬她这个一国之母,她却将咱们这敬意当做了怕,如今是越来越不将陆家放在眼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