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烁这样想着,也这么开口问了出来。
“你没听错。”陆昀笑着点点头,又确认了一遍,“户部与礼部的衙门紧挨着,这事是圣上亲自派了天使到礼部下发的,动静闹得很大,不止是我,户部的许多同僚在衙门里都听说了此事,此事千真万确,要不然,我也不会派周管事匆忙走这一趟。”
“可这大王子,不是大昭王后的嫡长子吗?”袁氏听了陆昀的解释,却依旧觉得不可思议。
“大王子身份既长且贵,往大齐这一趟可不好走,他怎么会亲自来,别是有什么阴谋吧?”
袁氏又喃喃了一句。
“阴谋倒不至于。”陆昀笑着摇摇头,“如今大昭内部斗得正厉害,便是武力再强,也不敢在咱们大齐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招,不过,若来的是大王子,这十三王子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大王子和十三王子?
想到卫夫子之前所说的大昭现在的情况,陆烁不由眼睛一亮。
他看向陆昀,问道:“爹,儿子听说这十三王子虽然得宠,但因为小王妃的缘故,大昭内部效忠他的官员并不多,十三王子一脉也就是空有其表,怎么有能耐弄出那一百多个长相相似的小厮、与大齐的内贼合作谋反的?莫非一开始就是这大王子……”
陆昀呵呵笑了两声,阻止了陆烁接下来的话,他道:“你不必管这些,大昭是何心思,陛下心里一清二楚,该如何应对,想必早有打算。我传这个消息回来的本意,可不是让你为这些琐碎之事烦心的,你只管好好读书就是,余下的自然有我在。”
陆昀虽然什么都没说,但陆烁与他做了多年父子,他面上这番表情代表什么意思,陆烁一眼就看了出来。
陆烁心里舒了口气。
只要这大昭不是刻意对付大齐的就好。
虽说依照大齐现在的兵力,对付大昭绰绰有余,但老话说得好,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一场战争下来,最终受苦的还是老百姓,陆叔可不是什么狂热的战争派,他觉得还是眼下这种安定平和的日子过着好。
陆烁放下了心,自然也就不追根究底,他就点头应了声是。
袁氏坐在一旁倒是想继续问下去,但眼见陆昀冲他摇摇头,再看看陆烁,她也就闭口不再问,转而开口叫了丫头婆子进来,吩咐着摆饭。
……
一个半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于陆烁而言,却过得尤为漫长难捱。
季节进入到盛夏时分,天气一日比一日燥热起来,门口的吊钟海棠早被太阳炙烤的发蔫,那朵朵娇艳的花瓣也被蒸的不再开放,院子里只余下一派蔫哒哒的绿意,瞧的比陆烁更加没有精神。
陆烁到大齐也有些年头了,却仍旧没办法适应这里夏日的炎热。
没有风扇没有空调,仅仅靠着室内的冰盆和丫鬟们一下一下人工打的扇子,这燥热根本缓解不了,更别说天热时他仍旧要规规矩矩的穿着长袖长裤,每日里汗如雨下,当真是难捱。
尤其回了京师之后,暑热更加的严重。
京师不比河北道,河北道因为近海,且位置偏北,夏季尚还好些,京师却是实实在在的中部地区,降雨极少,天空每日里都像在憋着气一般,没有一点儿风,陆烁仿佛置身在火炉之中,汗水直滚。
尽管如此,学业却不能就此拉下,尤其离考期越来越近,卫夫子的教授进度愈发快了起来。
烁每日忍着身体上的不适跟着卫夫子读书,觉得越来越难受,不止如此,身体上的难受蔓延到了心情,学业自然也跟着受了影响。
卫夫子自然注意到他的这些变化,就直接对他道:“人常说读书人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这话没错,却不单单是夸他们忍耐力强,也是为了更好地适应考场。这一级级的考试,不论规格高低,没有哪一级是在春秋两季考的,要么极冷要么极寒,你若是连现在的这种热度都受不了,到了院试考场上可要如何是好?那时候正当八月,是一年最热的时候,且你还要在考场一下子呆上三天,虽说彀文学院条件较好,总也比不了家里……”
话说的语重心长,且十分的中肯。
陆烁听进去了,也确实想尝试着改变,但心理上和身体上惧热的问题,却不是一日两日就能解决得了的。
卫夫子见他听进去了自己的话,虽说没能解决掉问题,心里却觉得宽慰,想着世家里御寒祛热的法子较多,他就越过陆烁,直接跟陆昀说了这些问题。
事关陆烁,陆昀自然十分重视,兜兜转转找了好多的法子,最终还是在罗氏那里找到了解决办法。
罗氏在京师待了半辈子,认识的大夫郎中多且杂,从袁氏那里知道陆烁的状况之后,没费多久的功夫就找到了以为专门疗养对季节变化不适应的大夫。
大夫看着陆烁汗如雨下的夸张样子,仔细询问了一些症状之后,就表示知道,并对症下药开了方子。
陆烁本来还将信将疑的,不信这人竟真能有法子解了人对炎热的不适应,但他服用了几帖药剂、并按照那大夫所说的法子药浴过之后,身子果真舒适了很多,一动就冒汗的症状渐渐地减轻了不少。
身上没汗,心里没火,整个人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如此,等到了八月初一院试进场那日,陆烁虽仍旧比不上寻常人耐热,但总算比先前好了许多。
袁氏和罗氏两个却觉得不放心,只因为院试不比前两次考试,陆烁是要在考场中吃住三天的。
三天的时间不算长,但对于从小锦衣玉食、未曾离开过奴仆侍奉的陆烁来说却不一样了,能不能适应暂且是一方面,谁知道考场里会不会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状况?
考虑到这些,罗氏和袁氏又一次找了先前的大夫,向他求了许多的防暑防蚊的药丸和方子,前前后后,俱都考虑周到,准备的妥妥贴贴。
故而,等陆烁进考场这日,不同于前两次,这次他的考篮堆的满满的,熏蚊子的药草、解暑的药丸、替换的衣衫、帕子等等,俱是些必需品。
陆烁看了母亲和祖母准备好的这些东西,有些目瞪口呆,又有些难为情。
这也太多了!看着不像是去考试的,倒像是去郊游的。
虽这么嘀咕着,但这些都是袁氏与罗氏的心意,若是不拿着,恐怕她们不会放心,且就像罗氏所说的那样,虽说自己现在已经大好了,但谁知道考场上状况如何,多做些准备总是没错的。
陆烁的难为情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当他到了彀文书院门口,顺着队伍开始排队时,就发现如此状况的不止他一个。
大家都提着满满当当一整个考篮的东西,缓缓进场。
有些人更为夸张,一个考篮尚且不够用,一下子提了四五个,如同搬家一样。
陆烁又一次目瞪口呆。
不过考场里有规定,多余的闲杂物品是不准带入考场的,故而他虽带的多,却没能提着进到考场中去,在小吏检查时就被要求着挑挑拣拣筛除下一些。
陆烁站在人群的后面,望着前面的考生,默默笑了一会儿,就又望着左右不再出声了,眉头也跟着微微拧了起来。
此次院试,制度与府试有些不同,不再将前几十名的考生聚集在一个考院里考试,而是如同县试一样,各个成绩段的考生混杂在一起,除此之外,检查也明显比前两次要严格许多。
门口问名的士兵全都端上一副严肃脸,任你是什么身份都毫不留情,不像前几次,一遇到高门出身的,还会谄媚的笑两声。且人与文书的对照更加的严格起来,哪怕有一字疏漏,都会被叫回重新审查。
陆烁观察了一会儿,又看了看缓缓向前移动的队伍,心里泛起了嘀咕。
看来上次府试的事果真还是有了些影响,因为以往的院试虽严格,却也没严格到这种程度,今日这番景况,明显是新上任的礼部尚书庞秀平庞大人故意弄出来的。
既向惠崇帝表明了他的办事能力,同时也恶心了高卓一脉。
一边想,陆烁一边顺着人群缓缓移动脚步,好一会儿,他才走到检查的小吏面前,安静的人小吏检查。
没什么问题,合格通过。
等进了搜身的小厅,陆烁再一次目瞪口呆。
这次是真正的搜身检查。
不同于以往仅仅检查是否夹带,此次考生需脱光了衣服,由士兵查看身上是否带有小型字迹,除此之外,考生随身携带的食物全都被掰碎了细细检查是否有裹带……
陆烁刚一进去,一眼就看到了排在他前一位的考生,此时正光溜溜一丝不挂地接受士兵检查。
这考生显然也没料到这个情况,羞愤到了极点,一张赤红的脸如同煮熟的虾子一般,他微微佝偻着腰,两手紧紧捂着那不可描述的部位。
陆烁仅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这是什么鬼?
这也太欺辱读书人了!
庞大人到底在想些什么,难道他不知道士可杀不可辱的道理吗?考试再怎么严格,也没有这么个严格法?
恐怕这次院试一结束,弹劾他的奏折就要同雪片一般了,毕竟这批考生里官家子弟不少,遭此大辱,弹劾他都是轻的……
陆烁想到这里,暗暗摇摇头。
不过他很快就无暇顾及庞秀平日后要遭遇什么了,因为刚刚那个学子已经检查完毕,正哆哆嗦嗦的往角落里找衣服穿。
轮到他了。
陆烁心里一哆嗦,他深呼一口气,才神色平静的走上前去,展开双臂,由着士兵将身上的衣物里外检查了一遍,等士兵上手去脱他最后一件裤子时,陆烁犹豫了一下,到底没去阻止。
这是规定,阻止也是没用的。
况且,都是有鸟的人,他怕什么?
想到这里,陆烁愈发坦然了些。
刚刚经过检查的考生,此时还沉浸在被赤裸裸审视的羞辱当中,他穿好了一副,抬头见陆烁竟然面色平静的由着士兵检查,不由惊异不已。
他由上到下打量了陆烁一阵,等看到陆烁下|身那物,他才眉毛一提,立刻恍然大悟。
原来是本钱够足!
想到这里,这考生看向陆烁的表情就又带了些鄙夷。
难道活儿大些,就能寡廉鲜耻了吗?
陆烁自然注意到了周围几人打量的目光,但他此时面不改色,双眼直视前方,十分配合士兵的动作,故而检查时间倒比别人凭空少了一半儿。
等检查完了,陆烁轻松了口气,无视众人的眼光,转身快速的将衣服穿上,就出了搜捡的小厅,到了候考的大厅。
蔡行霈比他来的要早,已经等在里面了,一见陆烁来,立马毫无芥蒂、热情的冲陆烁打招呼。
陆烁看着他的笑脸,也笑着迎上,余光却打量了一眼大厅,果真没见到杜鼎臣那厮的身影。
听说他因为府试之事被判禁考两年,如今看来,应该是真的了。
陆烁抿抿唇,心中一丝波动也无,他与蔡行霈笑着寒暄了两句,两人就避到了一个小角落里。
就听蔡行霈抱怨道:“这次的检查也忒严厉了些,连脱衣光身检查的招式都用上了,庞大人真是半点没把咱们读书人放在眼里啊!真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边说着,他边叹着气摇头。
陆烁听他口中句句指摘庞秀平的不是,自然不会接口附和,祸从口出,这一点自进京师开始他就一直牢记在心。
“毕竟有前次府试那事,礼部官员又因此大动,庞大人谨慎些也没什么。”陆烁想了想,方才平静道。
说完,见蔡行霈眼神微闪,他又笑着说道:“不管怎样,既然是规定,老实服从就是。不满也好羞愤也罢,等到出了这彀文书院的大门想怎样解决都好,但在这考院里还是耐心服从才是,以免惹了不必要的麻烦。”
蔡行霈愣了一下,才笑了笑,故作神秘的凑到陆烁耳边,道:“我估摸着,这次的考场检查突然严格了起来,应该还是跟大昭、内贼那事有关。”
又来了!
陆烁有些不耐,微微退后了些。
感谢书城的书友投的一张月票
感谢柔柔宝宝投的一张月票
感谢林待投的一张月票、打赏的平安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