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钊是什么身份?
庄先生的这句问话,让晋王的面上有一瞬间的凝滞。
十年前,他初次被魏家的管家带到自己面前时,晋王以为,他是这个世上,唯一可以信任的、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
直到魏宁出现,晋王才知晓,亲人依旧是亲人,但却已经完全变了个样儿……
既是血亲,又是血仇!
晋王想及过往的一幕幕,双眼微眯,向来宽厚慈和的面上渐渐显现出阴寒之色来。
“殿下……”
庄先生见此,以为他是想通了,不由道:“……殿下,那伙人若是为了旁的目的来的还好,咱们总能想法子遮掩一二,但他们要是因为察觉到了卫钊身份上的异样才走这一趟的,那可不妙了啊……眼下圣上正看您不顺眼,只要抓住这一点,对您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灭顶之灾倒不至于!
晋王毕竟是皇家子嗣,虽说欺瞒并利用了卫钊,但最多称得上是不悌,说来也是庄先生夸大其词了。
但若这事公诸天下,不说惠崇帝会如何处置他,单单天下人的唾沫都能将他淹死……
对于想要登顶高位的晋王来说,名声何其重要!
晋王努力经营多年才达到今天,自然不想让过往的那些隐忍准备毁之一旦。
而且还是毁在卫钊的手里!
他那个自私下 || 贱的母亲已经毁了魏家,如何能再让他毁了自己!
晋王越往下想,眼中越是寒意森森。
但即便这样,听了庄先生话中的意思之后,晋王依旧没有点头表态,只沉默着不说话,让人看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卫先生以为他是犹疑不定的老毛病又犯了,不由劝道:“现在魏宁在桃山书院已经站住了脚,虽说没能跟在袁先生身边,但区别并不大!卫钊早已没了他的用处……原先是避忌着袁先生,才没敢对他如何,但现在他已被赶下了山,您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闻此晋王却摇了摇头。
卫先生眉头微皱,还要再劝,晋王就已道:“那个贱女人害魏家至此,即便卫钊什么都不知晓,但他既然是那个女人所生,就该承受她的罪孽,我自然不会对他于心不忍……”
庄先生不由诧异。
“那您还不愿,这……”
除了恻隐之心,他实在想不出晋王拒绝此事的理由!
晋王声音压低了些,道:“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皇家血脉,若是让父皇知晓甚至流传出去,说我亲手弑杀皇弟,又该让人如何想……不妥不妥……我看不如将他囚禁起来……”
弑弟可比不悌要严重多了!
他如何能同意?
晋王摇了摇头,看起来颇不赞同。
“殿下!”
庄先生急了!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您不说,我不说,知情的魏家叔侄不说,卫钊是谁这事就到此断了,即便那人真的要查,也查不出来什么,谁会知道?”
他摇了摇头,索性从罗汉床上站起身来,直接走到晋王面前,两眼直视着他,眼中焦虑更甚。
“再者,孰是孰非,向来是成功者说了算的!不悌又如何?弑弟又如何?只要您登了高位,谁敢指责您?……但卫钊要是还活着,这事情就终究会有泄露的一天……斩草要除根!今日你不杀他,谁知道改日他会不会反过来杀咱们?”
眼下卫钊没了留存的价值,甚至他活着还会是一种巨大的威胁:让人发现事小,卫钊心怀怨恨临阵反击事大!
毕竟卫钊也是皇家血脉,他们可不能自己给自己树敌!
此时晋王合该当机立断,直接杀了他才对!
庄先生原就是顾虑着晋王会于心不忍,这才专门回来了一趟,没想到他还真是回来对了,从晋王现下的态度来看,他压根就没有过这种想法。
庄先生在心里叹声气。
晋王这脾性,虽说善于纳谏是好事,却终究缺了些帝王该有的杀伐果断!
听了庄先生的话,晋王垂眉,刚刚坚定下来的面上又露出迟疑之色来。
庄先生声音放柔了些,想了想道:“……即便不考虑这些,您再想想魏家阖府上下百余人性命……殿下,若是卫钊知道了真相,知道是他亲娘害死了魏家,恐怕也不敢面对您、也不愿意苟活在世上的……”
魏家之事,着实戳到了晋王的痛处。
他动作一顿,人也跟着愣了一下。
庄先生见此,笑了笑道:“您不是害他,您是在帮他啊!于公于私,您都没做错,有什么好担心的……”
庄先生声音低沉,似乎带了些蛊惑性,晋王经他一说,刚刚起伏不定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他看着外头的景色,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
京师,留香胡同。
一辆马车缓缓从敬国公府驶了出来。
马车上带有陆府特有的族徽标志,外头的装饰也是少有的华丽,于一向低调的陆府来说,这番装扮就显得十分的庄重了。
马车里坐着罗袁白婆媳三人。
三人是奉旨上门求亲的!
至于奉的谁的旨意,自然是陈皇后无疑了!
顾陆两家的事情出了之后,惠崇帝也是束手无策,一边是陈皇后苦苦哀求,一边是顾家义正言辞满腹委屈……
处理来处理去,最终惠崇帝将此事丢开手去,只嘱咐陆家摆低姿态,顾家也要以和为贵。
这就是今日这番求亲的由来了。
此时三人跟着马车摇摇晃晃的,正一边喝着茶一边说话。
“……也不知这一趟过去,会不会像以往几次那样,再被阻拦在门外面……”
是白氏的声音。
白氏今日穿着一身湖水绿镶边八幅裙,将她明艳的面容压下来几分,看起来格外的庄重。
只这话说出口,却显得有些鲁莽。
袁氏坐在她对面,瞄了眼闭目养神的罗氏,对白氏摇了摇头。
陆府为了顾家的事情,焦头烂额了近半个月,奉旨上门求亲了几回都被请了出来,罗氏为此不知操了多少心,此时白氏说这种晦气话,不是正往枪口上撞吗?
白氏看到袁氏的眼色,好似才意识到这话不妥一样,面上讪讪的,有些懊悔又有些无措。
谁料罗氏却不以为意,半句呵责也无,不知是心里同样对这话赞同,还是压根不想搭理白氏。
陆炘犯下这种错事固然有错,但是谁向他透露的顾姑娘年幼时失踪之事?又是谁跟他说了罗氏要为他聘顾家女的事?若是没这些消息,陆炘想要犯错怕是也不容易。
罗氏查来查去,最终都没个定论,也因此,府中唯一与陆炘有天然冲突的白氏自然就成了被怀疑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