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这般模样，陆烁顿时觉得，定是他刚刚的举动让她误会了。

陆烁不由讪讪放了手，心里有些责怪自己方才太过唐突鲁莽。

袁文懿却仍旧沉浸在刚刚的喜悦当中，丝毫未察觉陆烁态度的变化。

不远处的众人还在一句接着一句，说笑个不停，陆烁与袁文懿之间却是相对默然。

只不过，陆烁是尴尬的不会说，袁文懿却是羞涩不想说。

静默与平宁的氛围在暗自浮动，而周围的热闹与喧嚣却似都与他们无关一般。

此时月影徘徊，映照在四周的树枝上，投下一丛丛暗黑的光影，瞧着有一种朦胧的破碎美感。

陆烁低头看着地上的碎影，想了想，不由恍悟：之前一直想找机会说清楚，此时四处无人，只有他们两个，岂不恰恰是坦白的好时机？

打定主意，陆烁也不再沉默，他看着微垂头的袁文懿，想了想才唤了声：

“你……”

“你……”

谁料袁文懿竟也跟他同时发声。

这般默契本也没什么，但在暧昧浮动的小年轻中间，就显得别有意味了。

袁文懿顿时就又红了脸，羞答答的小姑娘，平日的端庄爽利顿时消失了个干净。

陆烁站在她对面，看着她如红苹果般的双颊，忍不住想要掐一掐。

想了想他还是忍住了。

本就有了误会，何必再添一层？

想到这里，陆烁微微侧开了身子。

他半仰着头，喉结微微突出着，看着平旷天幕正中央的一牙明月，清了清嗓子才道：“表妹可是有话要说？你先说吧……”

袁文懿轻轻“嗯”了一声，却久久没有下文。

陆烁也不着急，耳听着不远处众人的喧闹，眼睛却盯着袁文懿的面孔看。

虽然是在黑夜，那面上薄红却依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加深，陆烁看的清晰，心里却叹了口气。

“我……”

袁文懿顿了一顿，之前想了很久的问题，眼下面对着真人，却久久都问不出口。

陆烁却没多想，只以为她是不好开口，不由道：“……这处只有我们二人，表妹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

这话一出口，袁文懿却在心里暗啐了一口。

什么叫“只有我们二人”？

难道他是知道我想要说什么了？

他定是期待我说出来的吧！袁文懿心道，不然何以这般催促？

想到这里，袁文懿顿时如喝了蜜一般，心中柔情荡漾，但很快这柔情就又被埋怨打破。

他既然知道自己的心思，为何不主动开口，反而要自己来……说出这般难为情的话。

一时间袁文懿面上绯色更浓。

陆烁可不知，他这轻悄悄的一句话，竟会引得袁文懿这么多的绮思。

他依旧负手站着，如同青松一般，挺拔的身子在月色下似被拉长，瞧着风光霁月。

“听闻京师有一种妙音昙花……”

陆烁等了一会儿，袁文懿终于红着脸开口了。

“这花似乎极为稀有，不知表哥可曾见过……”

昙花？

陆烁一愣。

好端端的，怎么说起昙花来了？

他心中想不明白，便老实答道：“自然是见过的！妙音昙花极为稀有，是从外域传进来的，花期只有一晚，且要听乐赏音才会开放，美誉为花中音仙……如今除了宫中，也就只有四大国公府还……”

说到这里，陆烁喉咙似被卡住一般，声音一下子顿住了。

他低头看向袁文懿，眼里满是询问。

难不成袁文懿是……向他表白的？

他愣了一愣。

袁文懿却很快说道：“听音开放，想也是奇花，文懿若是有幸，能年年看上一看就好了……”

这次，没有扭捏，袁文懿语速极快，边说着，她边拿一双眼睛盯着陆烁看，期待的等着他的答案。

妙音昙花只开一晚，若要年年开，那就唯有……成为他家的人，以赏他家的花。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

陆烁方才的预感果然没错。

陆烁低下头，更为沉默了。

袁文懿看着陆烁在月光下如玉的面孔，眼见那上面毫无波动，失望、无措、痛苦渐渐弥漫她的全身。

看陆烁的眼神一片清明，他分明是明白的。

但他却一言不发。

若他真的也心仪自己，此时岂不是该顺势将爱慕之语说出来吗？

可他没有，什么都没有，袁文懿只看到他的受惊与为难。

她心凉了半截，想着是不是自己说的不够直白？是不是他还在等着自己先开口说出来……正要不顾一切将爱意说开，陆烁却在这时候开口了。

“表妹！”

他声音有些肃然。

袁文懿心里有些不妙的感觉。

她很想阻止，但陆烁还是不顾一切说了出来。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此时陆烁终于直视起袁文懿来，袁文懿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坚定。

平静的话语一点一点脱口出来。

“你出身书香门第，父亲外祖都曾官至上卿，且姿容美丽，举止端庄，为人宽厚热情，若论品貌、若论门当户对、若论居家过日子，没人比你更适合做一位后宅妻子……”

句句皆是赞扬。

若在平时，袁文懿定会心花怒放，但此时此刻，她心里只有害怕，只有退缩。

接下来的话，她不想听，因为她明白，这般赞扬之下，后来的绝不会是什么好话。

至少不会是她想要听的。

陆烁却轻轻按住她的肩膀，不容她退缩。

“若要娶你为妻，我求之不得，你我二人也算是青梅竹马，彼此熟悉……”

听到这里，袁文懿眼睛里复又燃起亮光。

她听到了什么？

陆烁愿意娶她！

然而她尚未高兴多久，陆烁却又是一盆冷水下去。

“……只是，表妹！娶你为妻容易，你我全都愿意，双方父母想必亦是……但我要告诉你，怕是终我一生，都很难爱上你，我们只能做俗世夫妻，却难成神仙佳偶……”

面包与爱情，他只给得起面包。

至于爱情！这是个奢侈品，袁文懿热烈的爱意，他怕是难以回报。

当然，或许日后的某一天，当他彻底适应自己、彻底忘却前世之后，有幸可以获取。

但在那之前，瞒着毫不知情的袁文懿，对袁文懿来说，却是不公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