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氏心里同样存着这样的担忧,只是罗氏已然这副模样了,她就更不好丧下去了,便劝慰道:“娘且放宽心吧,烁哥儿做事向来有分寸,您看他从小到大可曾让咱们担心过,这次也是一样,儿媳觉得她既然做了,肯定能做好的,您就不必再担心了。”
罗氏想想也是,陆烁向来是个省心的孩子,自小做事便是妥当的,想来他想出这样的点子,必然也是深思熟虑过的。
这样一想,罗氏提着的心放下来,就只剩下欣慰了。
转眼半个月过去,三个孩子一日日长大,三位长辈在这穷乡僻壤之处,虽然吃的住的比不得京师精致,但天高皇帝远,心情格外的舒畅,三个人竟都长了些肉,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再持续一段时间,谁知这日夜里却突然传来讣告,说是圣上驾崩了。
山陵崩,是为国丧,陆家得了消息,当夜府上里里外外便都挂了白帐,陆烁又趁夜命人敲锣示警,并派人在城内外张贴告示,于是一夕之间,昌平县家家户户便都现了白事。
陆昀便是这个时候提出要尽快回去的,五品以上在京官员,都需到内宫服丧悼念,这是历来的规矩,陆昀纵然请了假,这时候也不好不回去,免得被人抓了痛脚,日后再参上一本。
除此之外,圣上崩殂,王皇后必然要召外命妇进宫的,袁氏和罗氏纵然是女眷、且一个早已老迈的狠了,却也要趁夜坐船回去,一面耽搁了大典。
陆烁便是舍不得,也只得亲自送三位进京师了,人送到兴元府渡口,竟有不少老百姓也相携着来送,不外是为着陆家父子俩的贤名,一个是治蝗功臣、一个刚刚带人剿灭了乱党、平了民愤,这些事在兴元府近来已成传奇,来送的人有不少。
“父亲保重,江上夜里冷,千万注意身子,万不可贪凉了。”
陆昀面上沉重,纵然知道惠崇帝儿子所余不多,但关于太子的身世,朝中质疑的有不少,现今圣上大行而去,朝中又不知要有什么风波出现了。
尽管这样,见陆烁面带忧色,他还是劝慰道:“太子治国半年有余,早已根基遍布,便是会遇到些阻力,想来也不会出什么问题,你在这里不必担心,只需注意不要再任上出什么身故便是了,京师但凡出什么结果,我都会立马传信过来。”
陆烁点点头,他明白陆昀的意思,自己算是明白的天子党人,若是有人想要攻击太子,定会从不孝上开始,自己算是他的得力心腹,拿自己下手,对太子的打击便更狠些。
眼看着船儿飘走,陆烁怅惘了一阵,便转身又回了昌平县,着手吩咐下面的事情了。
日子还是要照旧,阖县哭丧三日,家家挂起白帐,换上素服,就在这样的哀乐当中,京师有消息传来,说是朝中争吵不断,关于储君之位上,除了太子之外,不是没有别的人选,高卓沉寂了大半年,突然跳出来,一会儿举荐晋王、一会儿又举荐淑妃之子,上下窜动,做着最后的挣扎。不少朝臣被他带的心里慌慌,不过太子的储君之位名正言顺,眼看只差最后一步便要登顶,自然没有人在这时候跳出来乱嚎,只有几个高卓的旧部,不知是被胁迫的还是真的瞎了眼,竟也跟着上蹿下跳。
最终还是岳阁老力顶千钧,带着一众老臣请了玉罗山的唐老太傅出山,有唐老太傅的佐证加持,加之又有惠崇帝御印金章加盖的圣旨传下来,太子这储君之位没人可以撼动。
太子自圣上大行便日日在内宫服丧,披麻衣、食糠饭,日日不辍,得了个纯孝之名。上下朝臣、三公九卿上书言国不可一日无君,进宫请君登基,君泣声不止,以德行有亏拒之;朝臣隔日便再请,君再以有侮孝悌拒之;隔日再三请,老臣言辞恳切,君臣终抱头痛哭。太子着冕服、戴冕冠,京中响十二鞭、奏宝庆乐章,新帝终于朝阳殿登基,举朝同庆,改元显德。
显德帝登基第二日,便连下三道圣旨。
第一道追谥惠崇帝为“孝惠帝”,在京中停灵百日,由钦天监择日下葬,朝臣百姓服丧一年,举国同悲。
第二道尊王皇后为圣母皇太后,入主万寿宫,追封先帝嫡后为嫡母皇太后,移棺入皇陵,与先帝合葬。
第三道大赦天下,秋后加恩科,释先帝两位皇子,封废太子为穆王,封先帝皇五子为顺王,封皇七子为泰王。
此三道圣旨一下,便是向全国预告皇位上换人啦,不要再有什么歪曲心思了。
第一道倒是很正常,只是第二道和第三道圣旨却让人着实摸不到头脑。
陈皇后是宫变后饮鸩去世,已同废后,纵然她是先帝嫡妻,王皇后只是先帝继妻,但陈皇后死的污秽,怎么会追封她为嫡母皇太后?再加上废太子居然也被移出进宫得封穆王,许多人想来想去,便不禁自问,难不成新帝这是宽宥陈家和废太子了。
至于晋王和泰王,晋王到底没成事,泰王更是老老实实,因此便没什么人关注了,大家都把眼睛放在废太子和陈家身上,等着新帝动作。
然而等了些日子,没等来新帝对付废太子,显德帝反倒先处置了原本的晋王——现在的顺王。
先帝停灵不过四十日,顺王刚从禁地里被放出来,却又内侍血谏,说是顺王在先帝大行期间与宫内淫乱,竟然女干了先帝遗妃,还闹出人命来。
先帝闻听后大怒,派禁军搜查顺王府,果然抓住那对母子,正正好怀了一个月,本以为这样就算了,禁军居然又在顺王府找到皇帝冕服。
私藏冕服,乃是大不敬之罪,是要诛杀九族的,显德帝大怒,却念及兄弟亲情,只是撸了顺王封号,夺其皇姓,赐名彘,将他贬为庶民,扔到岭南自生自灭。
这一套东西下来,朝中那些还蠢蠢欲动的人,登时便吓破了胆,再也不敢上跳下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