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立冬封妃之日还有半月有余,好在除了每日被迫与大夫人母女周旋外,并无其他惹虞昭不快的地方。虞陆牵挂着她,着人递了书信进来问能不能见上一面。
看着带着诰命身份的虞陆被簇拥着进来时,大夫人点头哈腰,为曾经百般打压过的妾室引路,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端着,生怕流露出一点不情愿。虞昭心中舒爽,忽然感受到权力赋予人的那种快感,难怪这些人宁可虚伪一生也要追求。
晚秋的一场寒雨落下,虞程生怕虞昭被冻着,早早就吩咐将暖炉生起。虞昭从来是不怕冷的,此举在她眼中是多此一举。倒把她闷得慌,只着了几个贴身伺候的人跟着,想去园里走走。
不得不说虞府后园风景独好,假山林立遮人视线,但每过一处都增添了惊喜感。雨后雾蒙蒙的,更别添一番风味。虞昭小时常被胆小的虞陆藏在屋子里,从来没仔细赏过。
有声音透着雾气传来:“你虽是姨娘养的,但母亲却处处照拂着你,人要知感恩,可不许再有什么僭越之心。”
是虞瑶,虞昭不想和她打交道,默默转身欲走,又听她道:“母亲说虞陆那人,原是个连狗都不如的贱婢,名字都不配有,现在只不过暂时风光,贱皮子享不了多大的福。”
此话听得虞昭驻足。
又听虞珠的声音传来,带了些怯意。“到底宸主儿也是我们妹妹,我只是绣个皮套子给她,并没有僭越之心。”说完又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劝道:“长姐这些话可说不得,辱诰命,是要被掌嘴的。”
“你怕她干什么,诰命夫人又如何,我还是未来的皇后呢。”虞瑶说着又鄙夷的笑了。“她虽得了高位,却要日日对这个老头子,有什么好得意的。”
“今日我便让你见识下有什么好得意的。”
一行人走过去,还没等虞瑶反应,卓姚已至她面前,一手将她从石凳上扯了下来。啪啪两巴掌落在她脸上,两个巴掌印立刻红肿起来。身子伏在地上发抖不敢起来。虞珠也吓得连忙跪在旁边。
虞昭不紧不慢过来坐下后,幽幽问虞瑶:“可见识到了?”
“宸主恕罪……”虞瑶颤抖的答道。
“此罪可难恕,”虞昭俯视着她,语气冰冷,忽见虞瑶的侍女想偷偷摸摸去报信,对她道:“何必遮遮掩掩,方也提及了大夫人,去叫过来吧。”
那侍女得令后连忙跌跌撞撞去了。
虞珠强作镇定,抬头求情道:“还请宸主看在姐妹一场,饶了我们这一回吧。”
“你先起来。”虞昭拿起桌上放着的那个皮套子看了看,示意她的侍女将她扶起。转而语气凌厉。“我可没这个权力恕罪,她提及陛下和太子了。”
闻言虞瑶瞬间失了力气,害怕得摊在地上。
不多时虞程和大夫人带着虞家长子虞峰火急火燎的赶过来,见此情景,连忙跪下求饶。“臣有罪,未能尽教导之责,不知瑶儿何处惹宸主不快?”
卓姚答道:“虞大小姐好本事,宸主是陛下亲封后妃之首,现在皇后之位空缺,便是世上最尊贵的女子。居然问宸主儿有何得意之处。不如虞尚书和夫人自己告诉她?尚且在府中都敢说出不敬之言,日后入了宫,指不定背后如何谩骂诅咒!”
闻言虞程连忙带着大夫人和虞峰俯首。“还请宸主儿息怒,虞瑶自小被娇纵坏了,臣以后定当会严厉管教。还请宸主儿念在姐妹之情高抬贵手放她一马。”
大夫人又是一副梨花带雨状。“是我不好,没能好好约束管教瑶儿,向宸主儿请罚,我绝无怨言。”
“父亲,姐妹之情,能免她辱我的罚,她方才话里还不把陛下放在眼里呢。”
何况根本不存在什么姐妹之情,所以虞昭一点也不想饶了她,但由于楚子凯嘱咐,一定要让众臣相信虞府是她的倚靠,又不好撕破脸。
提及源帝,虞程大惊失色。连忙道:“宸主,家丑不可外扬,此事定然不能传了出去。”
虞峰也附和道:“是啊,若是陛下迁怒追究,怕是也要连累了宸主。”
“父亲,我自然是知道的。”虞昭看似是提醒,实则将虞瑶推到风口浪尖上。“可是卓姚姑姑也听见了。”
虞程心下慌乱,卓姚可谓是源帝身边心腹,自己必得做出忠君之态,疾步上前将跪在地上的虞瑶扯起,亲自掌嘴。“小畜生!大逆不道,早知如此你生下来我就该将你淹死,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自小娇生惯养,如何受过这般,虞瑶当即被打得口出鲜血,眼泪止不住,呜呜咽咽说不出话来。
大夫人膝行上前,想要拉住虞程。“老爷别打了,瑶儿受不住的。”又向卓姚哭喊道:“还请姑姑体谅我这做娘的心,我以后一定加强管教,如若再犯,我亲自将她压到您面前任你处置。”
一片苦心打动不了卓姚,冷笑一声开口:“方才听她所言,是大夫人教唆的,大夫人此刻如此包庇,奴婢不得不怀疑此言是真。”
若是如此她二人都有罪,虞峰连忙道:“母亲,她这罪饶不得啊。”
闻言大夫人也反应过来,忍着心疼,畜力打在虞瑶身上。佯装愤怒。“为何满口谎话?我何曾教过你这些,今日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忽有人来报,说太子殿下带着五殿下来了。乱作一团的人立刻整理仪容,跪下迎接。
楚子凯抱着楚子宜进来。“虞尚书家真热闹,在前厅就听到哭喊声了。”
秋风萧瑟,虞程只觉出了一身冷汗,忙赔礼道:“臣家里的丑事,让太子殿下见笑了。”
楚子凯直直往亭子里坐着的虞昭去,还没到她面前,怀中的楚子宜就探出身子想让她抱。
“五弟还认识你呢。”
虞昭无奈接过,看着这个张牙舞爪笑着的小怪物。“瘦了,不好看了。”
“可不是,总是不愿吃饭,今日又闹。父皇说他与你投缘,于是让我带过来让你见见。”楚子凯说完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一群人,又小声对她道:“不如借这机会演一出。”
“我不想饶了他们。”虞昭小声回道。
“只委屈这一次。”楚子凯说完,见她不说话,便知她默认。吩咐卓姚交代事情来龙去脉。
卓姚交代完还暗讽一句:“虞大小姐刚才自称东宫女主人呢,不知太子是否知道这事?”
又像恍然一样:“去年厚着脸皮给太子殿下递铃铛的也是她吧,被退了还不知羞耻的痴心妄想吗?”
楚子凯看向虞昭,明明她没有笑,但不知为何自己能感觉得到她的愉悦。
虞程俯首道:“臣惶恐,许是小女倾慕太子殿下许久,今日疯魔了才说出这些大逆不道之言。还请殿下恕罪,不值污陛下清耳。”
“此言本王可当玩笑话不追究,但虞大小姐竟敢侮辱父皇,此罪本王不敢不报。”楚子凯语气公正无私,毫不留情的拒绝包庇。
虞程无法,求助的看着虞昭。
在心里打开源帝楚子凯给的戏本子,虞昭一字一句道:“可否请太子殿下看在我的面子上,放我长姐一次。得今日教训,她以后不会犯了。”
楚子凯摇头拒绝:“宸娘娘既然是承父皇天恩之人,便该事事以父皇为尊,此刻还未入宫便有包庇之嫌,恐会与父皇离了心。”
“那不如太子殿下现在便去禀告。”虞昭把手中抱着的楚子宜递给楚子凯,像是情景重演,楚子宜当即又哭了,虞昭侧身不闻。“去叫陛下收了这天恩,以我的功劳抵我家的罪。”
楚子宜故作为难样。“这……宸娘……”立刻被虞昭打断。“连自己家人都护不住,这天恩也不过如此,此刻罚了他们,我又有何脸面入宫为妃。”
违心的话说得虞昭一点也不舒服,好在说这些话配上冷脸也无违和之处,看得虞程拭泪,“宸主啊,臣心惶恐啊。”
“可本王知情不报,若是父皇知晓。”楚子凯依然一副为难的模样。
“自有我在,且我也不信陛下就完全不在意我的感受。你此番前去禀报,我若闹起来,恐也会伤了你和陛下的父子情分。”
埋头思过的虞程偷偷向正在争论的二人瞄了一眼,见楚子凯果然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暗自庆幸看来陛下很看重虞昭。
片刻,楚子凯好似妥协一样问她:“宸娘娘是否可以保证父皇不会对此事大动肝火并迁怒于他人。”
“自然,且我以性命担保虞府没有半点对陛下不敬之心。”承诺后转而又向站在旁边的卓姚轻声道:“也请姑姑念在你我二人投缘的份上,别让陛下为此分心费神。”
卓姚思虑片刻后,道:“既然是宸主儿相求,奴婢就给虞府一个面子。”
虞程终于放了心,楚子凯下令免礼,才慢慢站起。大夫人闻言也想扶着哭得已没了力气的虞瑶起来,却听卓姚道:“虞府虽逃了干系,犯错之人不可饶,还请宸主儿公正处罚。”
“父亲,太子殿下和卓姚姑姑在此呢。”意思是我尽全力了,最好就这样了,是别人要她付出代价。“你看着办吧。”
“自然应该罚。”虞程立刻答道。大夫人的求饶声又起,但虞程充耳不闻,吩咐道:“将大小姐拖下去,家法两百,跪三日祠堂,一日不许进食。”
“瑶儿受不住的,老爷,你救救她。”大夫人哭喊着想挽留住被家丁拖下去的虞瑶,被虞峰拉住不得脱身。
一来二去好歹让虞瑶不死也要脱一层皮,虞昭心中舒爽了些,又抱着楚子宜逗他。
不得不说眼前这个孩子于她确实不一样。自小很少招人喜欢,以前遇到可以和颜悦色说话的人,要么是心善可怜她,要么是觉得她有可利用之处,要她帮完忙立刻就忘了。唯独这个孩子,第一次见到好像就很喜欢她的样子。无缘由的喜欢,除了在母亲身上,虞昭第一次体会到。
陪坐着的虞程也在盘算着自己的心思,此番过后怀疑算是消了。虞昭到底也明白没了虞府她也难生存。父女之情没有没关系,她对大夫人怀着恨意也没关系。只要她明白自己与虞府是荣辱共进,自己便可全心全力辅助她在后宫平步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