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头此时正飞着鹅毛大雪，寒灯刺骨逼得人不敢出屋，此时能有人来做客本就是稀奇得很，众多贴身侍奉虞昭的宫女们，又都是卓姚手把手调教出来，见来的人是她，连忙围上去上去问好祝安，帮着脱斗篷打帘子，欢声笑语，屋子里霎时就热闹起来了。

“外头雪大路也滑，姑姑怎么今日想起过来了，快过来坐。”

见卓姚头发上的雪花都还没溶完，虞昭忧心她会被寒气激了病痛，连忙吩咐人将暖炉再添多了些碳，又着人与她看茶赐坐，等她坐下喝上口热茶了，才回应她方才教育自己的那话：

“让姑姑见笑了，我成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实在闷得慌了，如今见外头每日都积着雪，也知出去滑了脚恐怕不好，所以便窝在屋子里发呆发痴，可你瞧瞧这群丫头，处事竟比我还呆闷些，只恨不得没把我绑在床上了，任谁能受得住她们的这般贴心呢，若还不许我无济于事地怨几句，没得最后孩子倒是生出来了，却把人快关迷糊了。”

“娘娘孕育龙嗣辛苦，奴婢明白……”卓姚坐下后，搓着被风吹冷的手心，面带微笑订着虞昭的肚子看，默默听着她的诉苦，待手搓暖和了，拉过她的手和蔼解释道：

“所以陛下才想着让奴婢这段时间过来照料娘娘，好瞧着姑娘们做事莫失了轻重，娘娘放心，此后有奴婢陪着，您愿意玩什么干什么都可，只要不太过火，没那么多忌讳，这养胎啊，首要是心里头开心才是最好的”

“谢谢姑姑。”可算是有个有资历明事理的老成人来为自己做主了，虞昭听了卓姚的保证，心情顿时好了许多，展颜谢过之后，忽又起了顾虑，担忧问道：“那姑姑这段时日要过来陪着我，子宜身边无人照料，可有不妥？”

“无妨，娘娘放心吧”

闻虞昭说出的担忧，卓姚表情随和表示无事，又随手指使了个小丫头出去拿东西，不一会儿就拿进来了个大包袱，小心翼翼打开之后，将里头的物什呈给虞昭看。

“子宜殿下十分懂事，如今饮食起居与读书习礼都不用让人操心了，陛下过来与奴婢知会消息时，子宜殿下也无意间听了去，他一听娘娘肚子有了孩子了，欢喜得很，于是挑了这许多小玩意儿，让奴婢带过来给您，还说，过几日等国学台的太傅回家过年了，他得了假，就过来看娘娘……”

包袱里装的，原都是些小布老虎小拨浪鼓等玩意儿。虞昭一边听着卓姚帮楚子宜转达的话，一边拿起哪些可爱精致的玩具一件件瞧着，渐而就回忆起楚子宜还尚是个小娃娃跟着自己牙牙学语的那时候的场景，不由感慨道：

“如今他长大懂事了，我却时常一月都见不到他一两回，都不知道他是否又长高长壮了，上次我得了一块顶好的布料，就想给他做几双鞋面子和几件衣服，可脑子里竟还是记着他几年前那时候的码子，还着人去内造府问为何交上来的物件数目为何不对，让陛下与宫人们看了好大一个的笑话。”

制衣物鞋子这等生活琐事，以前虞昭沉默寡言，可从来不舍得挂在嘴巴说的，如今她共拥过亲情与爱情，淡漠性子果然豁朗了许多，卓姚看在眼里，心中欣慰，微微点头赞叹道：

“子宜殿下，本自幼丧母是个可怜极了的孩子，幼时却有幸能得娘娘对他爱护教导，所以才长成了这样个懂礼知仪的好孩子，如今娘娘当真有了自己的孩子了，奴婢瞧着，倒也越来越有做母亲的样子了。”

闻言，虞昭心中实在觉得欢喜，又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笑，一手拿着个布老虎瞧着，一手抚着肚子，憧憬道：“也不知，待我肚子里头这个孩子出来了，长成如子宜这般懂事时，这日子会是个什么样子。”

“那还用说，必定是好日子！”

卓姚即刻笑答道：“那时候，陛下与您，还有皇子皇女们和子宜殿下，自然都是过着舒心快活的日子呢，如此，奴婢这把老骨头就算散了，归天去见先皇太后了，也觉得此生无憾了。”

“姑姑慎言，方才还说我呢！”

听得卓姚话中带了自嫌之意，虞昭连忙逮着机会，佯装认真，拿方才她说过的话与她调笑：

“我肚子里的这龙胎金贵，可绝对不能在他面前触了晦气，大家方才可都听见了，姑姑不小心犯了忌，要知本宫可不似您这般大度，敲打我几句就不愿与我计较了，此时我就要替我孩子讨姑姑的惩罚，等他生下来了，必得让您亲自养育至他成人成婚，我才能放过您！”

“奴婢遵命，奴婢遵命就是。”

拐弯抹角做出好大的口气样，可任谁人都能听得出，虞昭这是在用埋怨的语气祝卓姚长命百岁呢，这话顺着耳朵，一直舒坦到心头，让卓姚乐得眼睛已经迷成了一条缝，于是跟着打道：

“犯了忌讳实属不该，奴婢觉得领了娘娘的罚还不够，自己得再加罚，不仅将要娘娘的孩子养育至成人成婚生子，干脆再争气些，活成个老不死的妖精，又替娘娘将您孙儿孙女儿们养大都没有问题。”

“当真？”虞昭顺着这话接着开玩笑，佯装着当了真，连忙朝茉香吩咐：“快拿纸来，空口无凭，得姑姑立了字据我才放心……”

好容易可以瞧自己教引姑姑的笑话，茉香等人也不示弱，都站在虞昭一边打着卓姚，一群小姑娘，闹得她笑得如一个儿孙饶膝的花甲老人一般幸福。

一番谈笑，惹得屋中众宫人都忍不住跟着笑起来，关上了宫门后，连卓姚都不顾那么多规矩了，奴才们便就更觉得亲切，开始放大胆子插嘴打乐，屋中其乐融融一片，渐而将主仆的心都连成了无距离的一线，齐心共乐，不惧风雪侵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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