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相守之人,原亦是相知之人,虞昭觉得世间最幸运的事也不过如此,故她觉得,不论说起什么事,只要聆听者是楚子凯,便可将心完全放松成一个轻松怡然的状态,完全无负担地畅所欲言。
“所以我是记着除豆萁的恩,却总因心中芥蒂不想多见他,但气消过后,我又觉得这逃避的举动太过了,也不妥,试想想便知,若我是一个医生,帮人家治病,只是因治病的中途让人疼了一下,仅仅是因此,人家痊愈过后,非但不道一声谢,还时常做出嫌弃我不待见我的表现,恐怕这心里,段然不会好受。”
“那昭昭是想如何?”
听虞昭这话里松口的意思显著,楚子凯大致也猜到了她心中所想,迅速在心头思量了片刻,再与她补充道:
“那除豆萁平日里从不将宫中规矩放在眼里,但于药膳一事上,倒是规规矩矩闭紧了嘴巴,朕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一句,也从来没从别人口中听到一点风声,可见,他为人诚信还是有。”
“既然如此,咱们便也当作没发生过吧,”
果然没有出楚子凯所料,虞昭这可不就是想预备将对除豆萁的成见全然放下了嘛,只听她直接了当对着楚子凯说出提议后,又仔细与他解释道:
“陛下居然觉得他为人的诚信不曾有失,必定他的人品就没问题,以前我是心性过激了,才对他持有那么大的意见,此时反思过来了,不该那样斤斤计较,且他本无愧,咱们只因心里起的这点芥蒂就防他如防贼,失礼是一,搞得是咱们心里有鬼是二,着实不妥。”
“恩,朕觉得有理,”
果断就答应,楚子凯这般爽快的缘由,除了秉承着一向对虞昭百般依从万般迁就的作风外,其实也是因他早就认为,除豆萁此人的医术明显卓越过胡仁礼等人,若时常不能亲自来探清虞昭的身体状况外,心里始终不会有一个明确的数目。
既是只能隔空摸索情况,那除豆萁给虞昭配出来的药,再是小心翼翼精细控制分量,也难免会有微小的误差,虽有那非比寻常的医术来做弥补,这药必定比寻常安胎药效果要好,可因那点小误差,想必也发挥不出其养胎养身的最好成效。
心尖尖上的宝,不管是大的宝小的宝,那都是连在楚子凯命脉上的根子,孙子他绝对不想让虞昭娘俩多受一丝风险的威胁,只求越细心谨慎越好,此时听她送了口愿意饶了除豆萁当日无意犯下的错后,没做多想便依了她了。
“那好,只听昭昭一声令下,朕先前对除豆萁下的禁令,就可撤了。你是没看见,他这段日子,也确实是可怜,每每胡仁礼来朝晖宫给你请脉了,他就只能在远处风口子上候着,规规矩矩不敢多迈了一步路。”
分享完毕闲话,楚子凯忽而转念,察觉到自己画你的蹊跷之处,面露了疑惑,十分不解道:
“宫里宫外条条款款千百条规矩,除豆萁皆没放在眼里,倒却只有朕这一令,他严守克制着,从来不曾僭越一分,倒是奇怪。”
“确实奇怪啊,为何他就独守这一规矩呢?”
先在李老太君那听过除豆萁以粗莽态度拒诊一事,虞昭放又听楚子凯说他宁可吹凉风也药严守禁令从不曾起违反之意,一下子心里就起了矛盾,倒真摸不清此人性子到底是如何,问道:
“陛下可知,李老太君府上的少公子,去除大人家求诊不成,一时心急,弄坏了除大人家的门锁,二人因此发生了口角,起了好大的争执。”
“小脑瓜子又犯傻了不是,你分明昨日就同我说过了,”
楚子凯这一声轻笑十分宠溺,后就侧头吻了正在被自己嘲笑的这颗小脑瓜子一下,瞧着虞昭这满脸疑惑滴溜溜转眼珠子在认真回想的可爱样子,不由笑道:
“还说,李老太君家的重孙身子弱,病得很可怜,胡仁礼都看不好,别别扭扭让我去御医院说和说和,要给他另找个得力的医生,我一听,就知你想说的是除豆萁,早就吩咐了他写方子了,无事,他已经答应了,昭昭给老太君许下的人情,夫帮你还了。”
“那便好,谢谢陛下,”
唯一一点要上心的事已经被顺利解决,虞昭就可无顾忌地享眼前安乐了,只安躺养胎就行,便趁着空闲开始纠结自己记性变差这一事,也听楚子凯为这事还在自己耳边笑个不停。
“朕原不知在哪听过一句话,说女子怀了崽子够就要傻三年,你这是已经傻起来了吗,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啊”
“谣传!根本不可信!”
孕中人会不会变傻倒是不可知,但虞昭孩子气更甚确实是真,斤斤计较起来,玩笑话也要当真,不大受得住侃,即刻就立起身子与楚子凯视线平齐,又要开始鼓气警告人。
“好好好,不可信不可信,”
倔娃娃一般的人招惹不得,楚子凯见虞昭起势,先她一步从善入流改了口,只改在心里暗笑就是,捏了捏他软乎乎的脸颊,哄着哄着转移了话题:
“我的昭昭什么都好,才不会傻呢,就是瘦了点,所以肚子里的娃娃也一定随了你,不爱长肉,这可不行,咱们且今日让御医好好看看,问问到底怎么样才能让你娘俩长得壮些,最好都长得白白胖胖,如此,昭昭此后就再不会说我仗着力气大块头大来欺负你了。”
闻此言,虞昭忍不住勾嘴想乐,却要好强,立刻上手去捂住楚子凯的嘴,谁料楚子凯头一侧手一动,反手就将她的手拿住了,放在嘴边亲咬,虞昭随即反抗,二人又起一场甜蜜的笑闹,后听外头茉香再过来请了,这才想起外头还有几位御医在等着,收拾着准备出去。
“陛下,等等,”
虞昭的脚才刚粘地,还没迈步,就想起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来,连忙转头对楚子凯道:
“对外,我的身孕是少报了一月时候的,且御医院也只有胡院首与除大人知晓,若让这几位御医看诊,必定会暴露,不妥不妥。”
楚子凯也停步想了一下,却不甚在意,拉着虞昭就继续往外走,大大咧咧道:
“无妨,待会在给他们解释清楚就行。”
“不成,”
事关自己与楚子凯的颜面,也为了确保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会遭受别人半点非议,虞昭谨小慎微,绝对不想让过多的人知晓这孩子已有三个月的消息,固执地将楚子凯拉住,劝导道:
“陛下切莫觉得此事无谓,人言是最可谓的,且你在我禁足期间入朝晖宫一事,牵连事情太多,一旦走漏风声,被有心人发觉了什么,什么麻烦都会接踵而至,后果不堪设想,实在不宜有太多人知晓内幕。”
“昭昭说的,也确实对,”
话中道理,让楚子凯听进去了几分进去,他不再冲动,依虞昭所想驻了足,再细思量,也觉得应当把守好风声才对,转头询问道:
“可是今日你到了请脉调药的日子,胡仁礼这一病恐怕得卧床好几天,朕可不敢让你耽搁这样久,既然不让几位御医看,难不成,现在去把除豆萁请了进来?”
“未尝不可,”
恰好今日心结说开阴影已经消散,虞昭并没有多纠结就接受了楚子凯这个建议,手环抱住他道:
“只要陛下你配着我,我就没那么多顾忌,就如此吧。”
“好,那朕就着人去叫他过来就是,”
打好了商量,楚子凯虞昭两人复牵着手往外殿走去,一出内殿的玄关门,就见茉香还在门外等候着,她见二人出来,照旧一依规矩跪下行礼,欲言又止好像有话禀报,又好似又不知怎样开口。
楚子凯未能察觉茉香的异样,自顾自说着自己的吩咐:
“你去叫冯运传除豆萁入朝晖宫,在遣了外头那几位御医,就说懿妃的胎一直是胡仁礼与除豆萁两人照看,人多手杂,不必他们劳动了。”
“回陛下,奴婢正要禀报,除大人他”
茉香的神情看着微妙,又像是想笑又像是极力在隐忍,总之十分为难,稳住了声音一字一句清楚禀明道:
“方才膳房传来消息,除大人他被膳房里一掌勺御厨拿住,此时已经被关进了柴房里,预备听候发落。”
不等愣住的楚子凯虞昭开口问为何,茉香咬了咬牙,生生将差点浮现的笑意憋了回去,继续道:
“据膳房过来的人说,是因除大人他馋嘴,顺着味道去了膳房,把一御厨给娘娘特备的开胃菜偷吃了个干净,被那御厨抓了个现行,可御厨也是个莽撞性子,即刻就举着锅要与除大人打一架,除大人也不服软,就想拿银针扎他,许是锅比较硬,所以之后除大人便被扔进柴房里关起来了。”
“什么?”
倒不曾想过除豆萁此人的不羁已经到了这等程度,贪食偷嘴这类小孩子都不好意思干的事情,他竟也干得出,虞昭楚子凯听茉香描述完,对视扶手同笑,楚子凯与虞昭笑叹道:
“昭昭,你说朕这一宫的人,都是些什么来路啊,厨子的锅是用来打架的,御医的针是用来防身的,可见御前侍卫的刀,一定是用来切菜的了”
“陛下,快别胡说了!”
听楚子凯添油加醋将这笑料闹大,虞昭笑意难手,扶额绷着脸想尽力保持着仪态,却是不能够,只能转过深意同楚子凯一起笑够了才转回来,忍着笑进一步问茉香道:
“我寻常的饭食,不都是咱们宫里小膳房的厨娘们自己在安排吗?为何膳房又有御厨来管了,又是做了什么开胃菜啊这样香,竟能把除大人馋成了那样?”
“还不是花丫头弄出的花样,”
主子都已经笑了,茉香就也无顾忌地咧开了嘴笑了一阵,听虞昭问了,就如实答道:
“昨日娘娘晚膳时,说了一句饭食不腻就味寡,又说油盐重了就齁腻,她便记在了心上,就说让您试试一些鲜香刮辣的饭菜,不腻且又有滋味,但宫里人少有吃辣的,咱们宫的厨娘一个都不擅长,试着把辣椒下了锅,又觉得味道呛人,怕味道飘入房中会呛着娘娘,连忙熄了火拿水压下去了。其中一位厨娘想起来,说御膳房有一位厨子最擅长此类麻辣菜肴,藕花就连赶着拿过去让人做了,也就引了除大人过去。”
搞清楚前因后果,虞昭点点头表示了解,又摇头觉得无谓,对楚子凯道:
“菜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至于为此而打架吗?陛下快着人去让那御厨把除大人放了吧。”
“你不懂,那厨子倒霉遇见了除豆萁,于他来说,为此,绝对至于打一架,”
只细想想,楚子凯便品出了事情闹得这么大的原因,更觉得好笑,与虞昭分析道:
“宫中自来无人喜食辛辣一味,朕自小到大尝过千百遍御膳,带辣的菜色,从来没见到过几盘,可见擅长此菜系的御厨们,自来就不受重视,表现的机会少,拿得赏赐也少,前途也必定是渺茫的,如今好容易听你宫里特地点他的菜了,这御厨必定是花了十二分的心思准备,堵上了今生所有的运气想来你这博一个出路,谁知心血却被除豆萁截了胡,选择拿了锅而没去拿菜刀,可见他脾气算不错了。”
未完待续,明天精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