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兰轻轻地用手拉着吴天的衣袖，认真地说道：“这些日子，长安城南有好多难民。听说官府的人要定期清理南边几个街坊的窝棚，那些没地方住的难民都要被强制撵出城去。可是他们没吃没穿，天还这么冷，又有那么多老人和孩子，他们如何能活呢？我这些天花钱买了一些米面，让人做成了粥和馒头——”

吴天脸色也变得郑重起来，心道自己已经让费大旺和赵川提前从那些难民里挑选了一些“特派员”苗子，剩余的那么多难民，官府都不管自己如何管得过来。

何况自己若是管得多了，被有心人认为是收买人心、密谋不轨，那可就不妙了。

但乌兰的善良让吴天很感动，就对她说道：“你做的很好，是不是想让我赞助一些钱财买米？”

乌兰摇了摇头说道：“我想从您这里买一些睡袋、热水瓶、保温杯，这样他们就能喝上热水、晚上能有个暖和的地方睡觉了。”

她态度真诚，明亮的眸中闪动着同情的泪光，一脸央求地看着吴天，让人难以拒绝。

吴天点点头，同时又奇怪地问道：“现在吴记超市应该每天都正常营业啊，直接去买不就是了吗？”

吴天这些日子，每天从惠丰酒楼下班都要率先回自己的小超市，偷偷开门进去从系统中提货摆满货架和储物间，然后才回到自己的府邸搂着娇妻睡觉。

杜松这时候答到：“我们去过好几趟了，每次去吴记超市的张老板都说东西卖完了，一问才知道每天开门以后，都有几个拿票的人直接赶着马车来购物，几个人一趟就把超市的东西都买光了。所以，我们就算有钱也什么都买不到。”

吴天立刻就警觉起来，难道又有不法商贩想要囤货转卖他处了？

很有这种可能。

但现在吴天也没空想这个，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三个学生道：“好吧，回头我让管家送一些到惠丰酒楼给你们。但我现在手里也没多少货了，难民又那么多，我能帮的也很有限，主要还是得靠官府——”

三个学生千恩万谢，而一旁的郑公子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他沉声道：“这些都是我大唐百姓，这京兆府、长安县、万年县的那些官吏都不管吗？就算粮食不足，城中房屋不够，也可以想想办法吗！”

乌兰冷哼道：“官府都是替有钱人说话办事的，那些背井离乡、一无所有的百姓在那些狗官眼里不过是蝼蚁，才不会真正关心他们的死活呢。不然，百姓为什么要传颂神偷燕子李三，不正是没有别的指望了吗！”

“大胆——！”老冯扯着尖细的嗓子再次厉喝道。

郑公子却打断，紧皱眉头盯着乌兰，乌兰也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反而往前走了两步，挺起饱满的胸脯，用眼神和郑公子交锋而不落下风。

吴天赶紧站到中间来劝，他已经能猜到郑公子肯定有很深的官府背景，不然对乌兰批评官府不作为而反应如此激烈。

“郑兄，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她还不了解官府的难处——”吴天打着马虎眼，谁知乌兰气愤地说道：“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们就知道袒护当官的，贪官奸商一家亲，你太让我失望了！”

吴天喝道：“别胡说！”

然后轻轻将乌兰拉到一边，他真的怕她激怒了郑公子，惹来大麻烦。

乌兰已经含泪欲滴，委屈地说道：“那些当官的对老百姓穷人见死不救，对有钱有势的人阿谀奉承。既然做得出来，凭什么我就不能说！我也在长安住了两年了，我什么不知道呢！”

说着就委屈地哭了起来，吴天赶紧掏出手帕要给她擦眼泪，却想起来昨天似乎已经在她那里了，伸出的手刚触碰到乌兰白皙嫩滑的脸颊就尴尬地缩了回来。

乌兰的两个护花使者狠狠地瞪着郑公子主仆，过来好言安慰。

老冯觉得这些外族人莫名其妙，而郑公子低头似乎想了很多，深深地看着哭泣的乌兰一眼，向吴天拱手道：“今日和守义相聊甚欢，但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事就先回去准备一下，改天咱们再商议合作细节。告辞！”

郑公子的马车一路向北，通过玄武门进入皇城，此时的郑公子摇身一变就成了大唐皇帝李世民，老冯则成了皇帝贴身大太监冯公公。

他立刻传召了今天随侍的长孙无忌，君臣二人就在紫宸殿侧殿里商议要是。

长孙无忌今天虽然是一起去的，但是为了不泄露皇帝的身份，就一直处于隐身状态，归来时也是远远跟在后面，所以还不知道李世民和吴天谈的怎么样。

见到李世民心情似乎不太好，长孙无忌就宽慰道：“陛下，臣已经和嘉庆谈过不少次，只是那小子坚持不肯吃亏，这吴天更是难对付，陛下微服私访，怕是很难让吴天妥协啊。”

李世民却摇头道：“你小看吴天了。”

长孙无忌一愣：“怎么？”

李世民就把今日自己装成无良商人试探吴天，以及吴天说的那一番慷慨激昂、让人发醒的话跟长孙无忌说了一遍。

长孙无忌听到激动处，忍不住拍手叫好：“好一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吴守义家族远离中原几百年，却始终不改其志，将民族大义、家国安危放在个人利益之上，这种大仁大义的商人太少了！”

李世民微笑道：“而且他已经答应和我一人负担一半费用，拿货价格只是售价的一半，如此一来我可是为朝廷省下了七八成的军务开销了！这一趟朕可是没白跑啊！”

长孙无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迟疑地确认道：“陛下，吴天不知道您身份就答应半价供货？”

李世民就又把“智取”吴天，怂恿吴天共同为大唐将士捐赠物资的事说了一遍，长孙无忌佩服的五体投地。

“陛下智谋无双，让臣汗颜啊。”长孙无忌感慨道。

李世民心情好了很多，哈哈笑道：“那是我投其所好，他不是忧心家国社稷的好男儿吗，朕就成全他的名声，他付出些银子作为代价，不也很划算吗？你说呢，吴天和朕是不是双赢？”

长孙无忌哪里敢说不呢，可是李世民说着说着心情就低落下来。

长孙无忌是李世民登记的第一功臣，也是他最亲密的伙伴，立刻就察觉到了李世民心情的变化。

“陛下，今日解决了北边将士不少良品供应问题，还省了这么多钱，陛下为何还闷闷不乐呢？”

李世民苦笑道：“最近朕一直忙着和那些老顽固勾心斗角，满脑子都是北伐、雪耻，对因旱灾流离失所百姓关心不够，就是长安城内外这些百姓过得如何朕现在也是心里没底啊——”

想到乌兰今天那番话，李世民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个李三也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一身轻功了得，每到晚上就潜入达官显贵家里偷窃，甚至绑票勒索，可是官府都这么久了愣是没抓到人。听闻燕子李三非常善于易容术，男女老少、高矮胖瘦都能变化，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容甚至是男是女都不清楚，更不清楚来历。

燕子李三虽是梁上君子，但他经常偷了钱就去长安城南偷偷接济难民百姓，很是救了不少穷苦人的性命，在百姓心中有侠盗之名。官府大张旗鼓张榜抓人，却一无所获，不能不说不少底层百姓站在了李三那一边，一次次给李三通风报信助他逃脱天罗地网。

“在百姓心里，朕和官府竟然还不如一个毛贼！现在连外邦人也都这么看大唐了！”李世民心中不由觉得憋闷。

虽然乌兰是个外国人，但她的言行举止却显示出她的单纯善良、纯粹的就像是一张白纸，李世民相信她没有撒谎来刻意诋毁长安的一众官员。

那么说来，自己委以重任的皇城官员们，失职了！

长孙无忌这些日子也一直为李世民的北伐大业辛苦，带领功勋派人马和守旧、中立派做着艰苦卓绝的明争暗斗，提到城中难民的事他也有些不确定。

但他马上就想起大约十天前京兆尹胡唯忠在朝会上上的折子，就说道：“京兆府、御史台那边最近呈上来的条呈，说长安情况相对稳定，就是赈灾粮不够了，他们正在和大族商讨筹钱筹粮呢。”

李世民却冷笑道：“那群家伙什么德行朕能不知道？那胡唯忠本就是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庸碌之辈，要不是没腾出手早就把他撵滚蛋了！那群大族豪门几百年前就在长安作威作福了，大唐才几年？有多少人把朕和大唐放在眼里了？想让他们配合，简直与虎谋皮！”

李世民想起自己面对那些树大根深的百年大族，那种无处下手的深深无力感，觉得胸膛都快憋炸了，他忽地一拍桌案站起来沉声骂道：“御史台那边也是天天不务正业，整天盯着大员的风流韵事紧抓不放，对异象、传言听风就是雨！百姓到底是死是活他们有几个人关心？挨饿受冻的又不是他们！”

长孙无忌也不知道李世民从哪里听来这些话，但却知道皇帝此刻很生气！

长孙无忌连忙劝慰：“陛下，这些人的确是失职。但事情也可能没有您想的那么严重，臣自请带人去长安城内外走访一番，替陛下查清实情！”

李世民欣慰地点点头：“你最近还得跟朕跟耀唐集团谈判嘛，早日把那批物资拿到手运到北方前线就是大功一件。这件事就交给魏征去办吧，反正最近他也闲得只能天天跟朕唱反调，不如给他找件事情做。”

想起魏征在朝堂内外一次次梗着脖子跟自己据理力争的蛮横模样，李世民嘴角露出幸灾乐祸的冷笑：“朕相信魏征能把这差事办好，就让那帮庸碌无为的蛀虫们头疼去吧！”

长孙无忌呼道：“陛下英明！”

李世民想了想，又道：“不过这件事得暗地里进行，不然那些人怕是要提前粉饰太平，给魏征下圈套！朕就是要看看在朕眼皮子底下、在这皇城根上，那些人能做出什么荒唐事！”

长孙无忌道：“陛下英明！”

李世民就吩咐身边的冯公公：“老冯，替朕拟一份圣旨，你亲自跑一趟，把朕的意思告诉魏征。让他尽快行动起来！告诉他放心大胆去查，出了事朕兜着！”

华灯初上，吴天带着几个国际班的学生专程来到了城南的归义坊，这里有乌兰设的施粥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