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吴天就起床了，第一件事就是去旁边去叫乌兰起来吃早餐。

喊了好几声里面才传来她打着哈欠慵懒的声音：“这么早啊，好困啊，让我再睡会儿啊……”

吴天一听猛地用手砸门对里面喊道：“别睡了，今天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快起来！不然我可进去掀被子了！”

里面顿时传来一阵娇叱：“你敢！”

然后就是一阵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吴天背过身站在门口等着，不一会儿门开了，就见往日俊美的少年郎披散着如瀑的秀发，睡眼惺忪地出现在眼前，嘟囔着嘴瞪着吴天。虽然不施粉黛，也没有发髻头饰装扮，但花季少女的清晨亮相就如同清香含苞的丁香，吴天欣赏着娇颜觉得心旷神怡。

乌兰却上上下下打量着吴天、吸了吸鼻子，怀疑地看着他问道：“昨晚你偷偷喝酒了？”

“喝什么酒，哪来的酒！快去把头发扎起来，披头散发地成何体统呢。”吴天赶忙板起脸掩饰道，在她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乌兰做着鬼脸就去梳头了。

吃完早饭连忙就往惠丰酒楼赶去，当进入会议厅时，几个国际班的同学都已经在了，还有几个昨天一起去长安市场调研的学员，他们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并肩走进来的吴天和乌兰二人。

杜松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先生，乌兰，你们昨晚去哪里了？我们可是等到了大半夜呢。”

当看到乌兰受伤的手，杜松脸色凝重地问道：“是谁伤的你！我去帮你报仇！”

穆桂、田中俊一、朴俊铭也都气愤地嚷嚷道：“没错，哪个乌龟王八蛋敢欺负你，我们一起帮你报仇！”

那些爷爷叔叔辈的学员也都心疼地过来查看乌兰手上的伤，一个个也是心疼的不行，弄得乌兰都不好意思了，她难得腼腆地笑道：“我这就是点小伤，昨天在东市施馒头时我自己不小心碰到的，没有谁欺负我……谢谢大家的关心，我们还是忙正事吧！”

吴天赞许地看了乌兰一眼，召集所有人汇报一下昨天的调研成果。

杜松率先拿出一张报告清单，递给吴天道：“昨天我去了西市，一圈走访下来，发现长安最近两个月物价普遍涨幅都在两成以上，其中粮价涨幅最大已经翻倍，布匹、肉、蛋、果蔬等生活必需品涨幅也在六成以上。只是最近几天，涨价速度明显加快——”

“我在长寿坊、嘉会坊、永平坊一带走访发现，那里的粮店不仅涨价而且经常提前打烊，可通过调查发现他们近一个月从城外运进城的粮车比以往更多。我觉得他们仓中不是没有粮了，而是在囤积大量的粮食不出售，仿佛就知道粮价还会飞涨一样。”

说话的是湖州经营百货的舒老板舒群琛，也对最近很敏感的粮食价格做了补充。

扬州粮商黎老板也对自己老本行分享了自己的成果：“我家主要的生意就是往长安、洛阳运粮，在长安有不少朋友。昨天我去了解了一下，从去年腊月开始，独孤家、窦家、裴家名下的相关粮店就减少了每日出售的配额，而且要求长安其他自营的粮店必须按锚定他们的价格，如果擅自降价或提价都会被严重警告。我那几个朋友敢怒不敢言，毕竟这几个世家有权有势根本惹不起！”

吴天点点头问道：“去年扬州那边往长安输送的粮食相比往年如何？”

黎老板想了想道：“前两年虽然大旱，可主要是北方，南方各地还算是风调雨顺，去年扬州、苏州、常州等地运到长安的粮食足够三十万人吃半年的了！如果算上长安往些年的存粮，就算今年整个大唐颗粒无收，可长安四十万人也能支持半年的！”

吴天听了脸色有些凝重：“既然长安有存粮，可为什么还会出现如今这样的局面？”

“长安有粮不假，但粮食都在几个世家手里，又不在朝廷的官仓里。”惠丰酒楼曹老板曹德荣意味深长地说道。

乌兰疑惑道：“那些世家不是也归朝廷管吗？朝廷缺粮，向世家征借或者购买不就行了？”

曹德荣看了一眼嫩的冒水的少女，笑道：“事情若是这么简单就好了，大唐建立不过十年，真正统一全国还不到一年，那些大族世家哪个不是积累了几百年的，相互间互为婚姻、师友、同盟，盘根错节一荣俱荣，大唐很多关键命脉是被他们暗地里把持着。朝廷一时半会儿是没办法拿他们怎么样的！”

这些话其实已经有些政治风险了，但曹德荣一来本就是李世民一派，二来这些日子朝夕相处的情谊让他相信这些同学不会挖出乱说。

田中俊一听了，用蹩脚的汉语说道：“这让我想起我们扶桑国的天皇和幕府将军，天皇虽然尊贵，可经常是幕府和大名把持朝政，整个扶桑国的税收都进了他们的口袋，灾年时天皇陛下饿肚子，也得去求幕府大名，可那些大名往往推来推去都不肯给粮食——”

所有人都开始心疼起东海上那个神秘国度的皇帝陛下了，比春秋战国时的周天子混得还惨！

吴天心里叹了口气，问道：“我怀疑这些大族老早就开始囤积粮食，最近全城统一粮食大幅涨价肯定就是他们在背后操控。如果放任他们胡来，怕是长安要经历一场浩劫！各位同学都有自己的人脉，有没有察觉到朝廷有什么动作？”

长安齐家商铺老板齐德隆欲言又止，但还是小声说道：“前几天我听朋友说，他看见齐国公长孙无忌去独孤家拜访，似乎出来时脸色不太好，如果没猜错应该是陛下派齐国公去借粮没借到！”

吴天等人听了齐德隆的话，都来了精神。

齐德隆见到大家的表现，八卦的虚荣心得到了很大的满足，轻咳了一声继续道：“我还听说啊，窦家前日家主过寿在府中大摆宴席，太原王家、河东裴家、兰陵萧家也都派人来了。窦家作为皇太后的娘家，陛下和太上皇都派人专程过去恭贺，听闻窦家只给陛下的天使一个末尾的坐席——司空裴寂带着叫法雅的和尚，还有一个天机道人却坐在了次席……一场宴会办下来整个东市西市的酒肉彩绸都断货了，窦家真的是好大的排场啊！”

齐德隆说到这里就戛然而止，反复叮嘱道：“大家出去以后千万不要乱传哦！”

可是在座虽然多是商客，但也都是机敏之辈，如何察觉不出这一件件事情背后传达出不同寻常的信息。

吴天心道：“看来皇帝和世家大族之间的矛盾越来越重了，指不定粮价就是他们全面开战的导火索，不仅关乎大唐话语权归属，也关系到这二十万灾民死活。这场斗争的水很深，如果没有波及到我身上，我还是谨慎参与的为好！”

然后大家又汇报了各自的调查结果，大家把各自调研成果汇总起来，就能多角度全方位比较系统地展示了长安近几个月的各行业运转情况，以及背后的利害关系，将来的可能走势。

结果发现长安主要行业一大半的店铺背后都是世家大族直接或间接掌控，长安商会的主要席位也基本被他们把持。加上各州府盘根错节的关系网，长安的各种物资供应、价格，这些世家一定程度上做到了为所欲为。

皇帝也好，朝廷也罢，在这样一群同气连枝的庞然大物面前，都只能望洋兴叹。

吴天突然有些同情起李世民来。当秦王时，为大唐冲锋陷阵、立下不世奇功却被大哥猜疑陷入绝境。等到自己冒天下大不讳夺了皇位，却没想到明里暗里这么多人下套绊脚，一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这个皇帝当的真是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