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县府衙,县令唐之问正在处理公务,就见小吏慌张来报:“大人……大事不好了——”
唐县令不悦地瞥了小吏一眼,哼道:“何事这么慌张,成何体统!”
小吏忙告罪,苦笑道:“京兆府胡大人的侄儿被人绑了,送到咱们衙门了——”
唐县令吓了一跳,一个激灵起身就往大堂冲去。
来到大堂就见几个五花大绑的人躺在地上,一个个被打得跟猪头一样,吴天则和长孙嘉庆坐在椅子上喝茶,旁边还坐着几个不知什么衙门的官员,一个个和长孙嘉庆、吴天有说有笑。
见到唐县令进来,几人的谈笑立刻就止住,吴天酝酿了一下感情,脸上露出悲愤之色。
“各位——”唐县令刚要开口问询,吴天就率先起身,从袖中递上一份状纸双手呈上,指着地上几人义愤填膺地沉声道:“大人,今日几个宵小到我府上调戏我妻,并且恐吓勒索,还望大人为我做主啊!”
唐县令除了地上被打的鼻青脸肿的胡一统,谁都不认识,这可是顶头上司的侄儿!被人打了,还送到了自己府衙,这不是给自己添麻烦吗!
然后就见长孙嘉庆起身向唐县令见礼,自报家门以后介绍了旁边几位请来的救兵,台院侍御史、殿院殿中侍御史和察院监察御史各一人,算是御史台三大院都来人了。
唐县令心中恐惧,手有些发抖,粗略看了一下状纸上的内容,基本就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里叫苦不迭:“京兆尹胡大人和长孙家我都得罪不起,如今又搭上御史台的谏官,可难办了哦……”
唐县令考虑的是如何在两方大人物之间全身而退,至于判定孰是孰非,倒是其次了。
长孙嘉庆见到唐县令神色不好看,就含笑道:“唐大人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觉得这案子疑点太多,难以决断?正好我今天请了御史台的几位大人来帮忙,这可都是精通刑狱和诉讼的高手,还可以友情帮长安县清理一下陈年旧案,不知唐大人意下如何?”
唐县令浑身一个哆嗦,忙道:“使不得,使不得—”
如今大唐初立,很多衙门千头万绪,业务一团糟,哪个衙门没有猫腻禁得起查?如果不小心查出个好歹来,牵扯到不该牵扯到的人……丢官是小,可能命都保不住!
三个御史台的官员见到唐县令几乎魂飞魄散的样子,相视一笑,都心照不宣。
吴天见到唐县令已经被威慑住了,再次朗声道:“还望大人替我做主!”
唐县令现在只感觉自己是风箱里的老鼠,强笑着安抚到吴天:“吴掌柜放心,本官一定替你主持公道——”
“只是如今这几人神志不清,显然不适合对簿公堂了……不如先请大夫医治一番,起码能正常说话了再开堂审理,给宵小定罪……如何啊?”
吴天和长孙嘉庆对视一眼,长孙嘉庆点点头,吴天就长叹一声,向唐县令拱手致谢道:“那就有劳唐大人了。”
说着吴天就叹息道:“今日本来在府中招待以前的街坊,我妻在厨房准备酒菜,本来是多开心的一天,却不想发生乐这等事……我妻深受打击,寻死觅活的。若我妻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长孙嘉庆忙劝道:“守义兄,如今户部、兵部可刚跟我们耀唐集团达成协议,齐国公亲自过问此事,陛下也非常重视,高度赞扬守义兄家国大义。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陛下震怒,可是要有无数人丢官去职掉脑袋啊!”
吴天流泪哭喊道:“怜星是我的心肝宝贝,却有人跑到家里对她动手动脚、轻薄戏弄,她是个脸皮薄的女子,真若想不开寻了短见,你让我怎么活!到时候我就是拼了命也要手刃贼人!”
长孙嘉庆又是一阵劝,几个御史台的官员也都纷纷表示,他们愿意向中书省上折子为此事发声。
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户部,兵部,齐国公,都已经不是他一个七品小官能想象的了,现在连陛下都搬出来了,这个吴天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若是真如他们所说,这个吴天是要狠狠关照的,可被告是京兆尹大人的侄儿啊!
他现在心里犹如万马奔腾的大草原,恨不得变成蝴蝶离开这让人抓狂的世界。
监察御史黄大人轻轻拍了拍唐县令的肩膀,晕乎乎的唐县令才回过神来,就见黄大人小声笑道:“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唐大人又身居要职,上头可是很关注的哦。孰轻孰重,还望唐大人好好掂量掂量了……”
唐县令顿时一个激灵浑身汗毛倒立,他早就听闻最近上头派了一批人在长安各处秘密调查,却没想到自己这个小官也在名单里,这可真是……真是惊喜啊!
同时,监察御史黄大人最后那句忠告,意味深长,唐县令不由地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现在他再一次来到了人生重要的十字路口,上一次他没能依附上秦王一派至今后悔,如今在顶头上司京兆府尹和商人吴天之间,他必须要选择一方站队。
在官场混,站错队比做错事后果严重的多。
我,到底该怎么抉择?
当唐县令昏昏沉沉,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吴天等人告辞的。他叫人将几人看押,请大夫好生医治,飘飘然回到府邸,发妻见到丈夫如此模样,就问了缘由。
唐之问和发妻恩爱多年,在唐之问还未发迹时就下嫁与他,贤惠温柔,散尽家财帮助唐之问走到今天,唐之问对妻子又爱又敬,有什么事都不瞒她,妻子也从不是不知深浅到处胡说的人,而且很有主见和智慧。
妻子听完,沉思良久,唐之问忐忑地问道:“娘子,当初为夫就不该不听你的劝诫,没有选择站在秦王那边,要不然现在至少也外放为一州郡守了……如今我又该怎么抉择才是啊?”
唐氏摇头道:“夫君能不能升官发财妾身不是很在意,只是担心夫君和我唐家老小的安危罢了。”
唐之问很感动,握住妻子的手,叹息道:“如今朝局诡谲,陛下怕是要下手清理异己了。偏偏在这个当口,一桩祸事砸到我们头上,两边都是惹不起的主儿,这回你家夫君怕是要前途渺茫了。”
唐氏反问道:“京兆尹胡大人是谁的人?”
唐之问一愣,不明白妻子是什么意思,还是答到:“胡大人应该和我一样,当初想巴结太子党没巴结上,现在是孤立派,是秦王府功勋派腾出手就要清理的那些人。”
唐氏又问道:“那吴天呢,他背后是谁?”
唐之问想了想道:“吴天和长孙家的二公子称兄道弟,听说和齐国公、户部赵侍郎、兵部侯将军都相熟,陛下现在也想争取耀唐集团充实国库……此人虽是一介商贾,可着实不可小觑。”
唐氏又问道:“现在朝中党争,孰强孰弱?”
唐之问毫不犹豫地答到:“自然是陛下撑腰的功勋派,齐国公长孙无忌、侯君集等人为首!”
唐氏就笑了:“既然强弱如此明显,选择还有这么难吗?”
唐之问立刻欣喜起来,可马上就又担忧地说道:“可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京兆府尹是从三品,而我只是正七品,不知高了多少级!得罪了胡大人,只怕没等到升官发财,先被胡大人给收拾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唐氏淡然一笑道:“夫君是孤党时自然要怕胡唯忠,可如果夫君是功勋派的呢?他胡唯忠如今自身难保,如何动得了夫君?”
唐之问忙急切地问道:“娘子,为夫该怎么做?这次,为夫什么都听娘子的!”
唐氏淡淡笑道:“夫君莫担心,妾身自有主张。”
吴天和长孙嘉庆等人从长安县府衙出来,吴天邀请御史台请来帮忙的大人去家里做客,三人却以避嫌为由谢绝了,吴天只得每人送了一百盒香烟、五盏台灯、中性笔一百支、老干妈五十瓶到他们家里,算是朋友间小小心意,绝不算贿赂!
御史台三官满意地告谢离去,吴天则带着长孙嘉庆到自己家。
这段时间长孙嘉庆一直在兵部和户部那边,和长孙无忌、侯君集、赵铭等人打交道,已经基本敲定了供给北方四州两万人规模的新式装备军需的发货时间和价格。
由于吴天大包大揽大幅打折,这次侯君集等人还算满意,长孙无忌还给耀唐集团弄了一个官府招牌,一部分业务机构挂靠在户部下面,以后走南闯北在交税和通关手续上都有照顾,而且可以享受官府沿途驿站入驻补给、寻求衙役和当地驻军护送的权利!
有了官府的保护,新生的耀唐集团总算是不担心被恶徒直接掐死在摇篮里了。
京兆府尹胡唯忠得知自家侄儿被打又被送到长安县看押的消息,震怒不已。
“去,把唐之问给我叫来!”胡大人怒喝道。
可半个时辰后,派出去的人就气喘吁吁地回来了,哭丧着脸禀报道:“唐知县去南边查访灾民赈济了,不知何时回来啊!”
胡唯忠差点晕倒,当场就摔了杯子:“这分明就是躲着本官!你再去告诉他,如果他今晚天黑之前不把我侄儿送到京兆府,让他后果自负!”
小吏慌忙领命而去,已经返回府衙的胡唯忠得到师爷从前面传回的消息时,嘴角不由地露出冷笑,心道:“都泥菩萨过江了,还跟我耍威风,老子被你欺压了这么多年,这次可不惯着你!”
他就吩咐道:“如果京兆府再来人,就找借口推了吧。另外——后院加派人手,不要让那几个贼人有机会逃脱!”
胡唯忠得到长安县敷衍的推辞,直接将桌案上的东西全都推到了地上,咆哮道:“一个七品小官,也敢不把本官放眼里!可恶,可恶!”
天色渐黯,华灯初上。
吴天在府上设宴招待长孙嘉庆、张屠夫父子。
张屠夫见过长孙嘉庆却不知他身份,也就一起推杯换盏,席间其乐融融。
至于今日“护驾有功”的下人们,每人又领了两袋洗衣粉、五瓶肉罐头作为嘉奖,一个个欢天喜地分东西去了。
至于怜星,也早已经从惊惶中恢复过来,打扮的温婉美丽,坐在次席,不住给夫君和客人添酒加汤,十分地贤惠。
张屠夫喝的满脸通红,拍着吴天肩膀指着怜星夸赞道:“小天啦,这丫头不错,有她照顾你我可就放心了!”
长孙嘉庆也盯着怜星嘿嘿笑道:“怜星,怀上了吗?我可是等着当干爹呢!”
怜星羞的无地自容,吴天忙劝止道:“她脸皮薄,大家可别这样开她的玩笑啊。”
说着,他就把怜星叫到自己旁边的座位上坐下,帮她夹了一些菜,怜爱地说道:“你也别总是照顾我们,你也吃点东西吧。”
怜星红着脸道:“我……我不饿的——”
张屠夫也打量着怜星,语重心长地说道:“怜星啊,你这身体还是有些单薄了,得多吃点,以后才好给吴家传宗接代啊。”
然后又对吴天道:“小天,你也得抓紧啊!”
吴天只觉得头大,赶紧道:“抓紧着呢,每天勤耕不辍。只是怜星还小,不着急的—”
“夫君—”怜星娇嗔一声,就低下头吃饭不肯抬头看人了,几个男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管家快步进来,在吴天耳边禀告道:“长安县县令夫人唐氏前来拜访我家娘子。”
吴天觉得莫名其妙,自己和长安县令今天才第一次见面,也没听说怜星和唐氏有旧啊。
吴天不放心,又问了一下怜星,怜星也是迷茫地摇摇头。
长孙嘉庆却嘿嘿笑道:“守义,这不是坏事,应该是唐之问向我们示好了,又不方便亲自过来,就想走夫人路线了。唐之问此人我多少有些了解,能力是有,只是无门无派才多年不得升迁,这次怕是要押宝在守义身上了!”
吴天这才放下心来,赶紧吩咐道:“快去准备一下,我这就去迎接!怜星,你也准备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