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老爷好似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将纸张重新放回桌上,十指交叉放在大腿上,右手大拇指还不停的上下敲打着左手手背。
“那......启风你的意思是,那个木雕是话梅父亲做的?可这城中做木雕的人数不胜数,你如何判定那个木雕是谁做的?”
温启风不慌不乱,早就料到温老爷会问这个问题,徐徐说道:“光是这张纸确实不能证明那个木头人就是出自话梅父亲之手,只不过,不知父亲有没有注意过,那个木雕的脸?”
“嗯?”温老爷才舒展开得眉头又轻轻皱起来,“木雕的脸?”
温启风冲自己的贴身小厮摆摆手,小厮弯腰,端着托盘朝两人走进后,将托盘放在桌子上。
温启风将木头人上面盖着的粗布揭开,对着温老爷说道:“父亲,你看,这个木偶人是没有脸的。”
温老爷看了他一眼,随后又把眼神放在木头人身上,好似是看不太清楚,又将木头人拿在手上仔细端详起来。
见温老爷看得认真,温启风继续说道:“因为话梅父亲身子有疾,上了年纪后,由于长期做木雕的缘故,眼神也越来越差。”
“而且,话梅父亲前些年一直做得饰品,木簪什么的,鲜少做人物。就是因为如此,很多看中他手艺的人找他做木偶,他都回绝了,而且还对人家发脾气。所以多年来,他几乎不做木头人,手艺也生疏。”
温启风指了指木头人的身上,“您看,做工都是极其粗糙的,而且,听说话梅的父亲,一直以来,都只用松木做艺品。”
温老爷心中的疑惑一层层被揭开,犹如漫步黑暗中,终于到了有光的地方。
安氏在一旁也不敢分心,一字不漏的都装进脑袋里,听到这里,她就止不住的想插嘴,“可这城中,木匠这么多,用松木的人不在少数。那些老工匠就不必说了,还有初出茅庐的新手,你怎么就能这么笃定一定是话梅父亲做的呢?”
她嗤笑一声,“就算话梅有嫌疑,也不能就这么说几句就定了人家父亲的罪名吧,这......可有点不道德啊,大公子。”
温启风转头冲安氏笑得和煦,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扣着下巴思索道:“二姨娘好像说得有道理,光是凭借这些并不能就能直接把矛头指向话梅的父亲......”
安氏从鼻子里轻哼出声,以为自己占了上风,“老爷在外从商这么些年,启风你作为嫡子,怎可低估了老爷的判断力?你这样可就不对了。”
韩子柔看了眼安氏,怎么就把话头引到了温老爷和嫡子的关系上去了。安氏不愧是混迹后院多年的人,这个时候了,还妄想挑拨父子关系。
温启风也不恼,唇角勾起,笑得更加的灿然,“多谢二姨娘指点,我差点还忘了这个东西。”
说着,温启风就从胸口的衣缝处摸出另一张纸,夹在手指中间轻轻摇了两下,“还是二姨娘心细。”
安氏心头一紧,这又是什么花招。
温启风走到温老爷的面前,双手拿住纸张,弯下腰递向了温老爷的面前,说道:“父亲您请过目。”
温老爷一边抬手接住纸张一边问道:“这是什么?”
待温老爷接住后,温启风将两手放在前腹拢袖道:“这是按有话梅父亲指印的坦白书,他亲口承认了,这个木头人就是出自他手,而上面的字不是他写的,他说......”
温启风说得话顿了顿,直接将安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韩子柔看见安氏已经紧张得吞咽口水,端起身边桌子上的茶水杯,手已经在微微颤抖。
温老爷看着纸张上的字,不肯放过一字一句,呼吸加重,明显已经往怒不可言的方向发展了。见温启风没有继续说下去,沉声道:“他说什么?”
温启风神色微凝,“话梅的父亲说,那上面的字,是话梅的。”
“啪”的一声,安氏手里的杯子掉落在地上发出巨响,回荡在偌大的大堂内。温老爷抬头看向她,语气已经明显的不善,“怎么了?”
安氏强颜欢笑道:“茶水太烫了,不小心......”
小厮连忙进来收走地上破碎的玻璃渣,温老爷移开了在安氏身上疑惑的视线也没有让安氏的心跳加速有半分的缓解。
温老爷剜了她一眼,黑来氏此刻也是魂不守舍的状态,没想到跟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的贴身丫鬟会做这样的事情。
温老爷将此事的前因后果理顺清楚,“那话梅现在坐实罪名,自然不能放过了。来人,把话梅带进来!”
温启风坐会一边的凳子上,对韩子柔笑笑,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韩子柔此时的心如同清风拂过湖面,掀起丝丝波澜,只要有长安在,她就觉得无比的安心。
不一会儿,话梅被两个小厮架着进来,腿已经站不稳,像是被遗弃的孤儿,整个人都瘫倒在地上。脸上已经不见了血色,脏兮兮的衣服还散发着恶臭味。
已然没有了曾经的精神气,都说可恨之人必有可怜处,都是自己鬼迷心窍,被人诓骗不知天高地厚到了这个境界。
若不是因为话梅做出了这种越矩,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光是听着她的家世,不由得让人心生怜悯。
既可怜,也同样可恨啊。
谁天生也不是什么大善人,现在的韩子柔可不会像曾经那样轻而易举的饶过欺负她的人。一旦被人贴上了柔弱好欺负,没脾气的名号,恐怕这辈子都摆脱不了,也会一直逃不出地狱般的折磨。
想到这里,韩子柔此时的眼神,多了一丝阴戾和冷彻。
温老爷也是经历过大事之人,真相渐渐揭露后,也依旧沉得住气,没有大发雷霆。
“话梅,被关着的这些日子,可有想清楚了?”
话梅已经虚弱得连行礼都不成了,她勉强正了正身子,跪在地上,手肘杵在膝盖前,撑着左偏右倒的身子,发出的声音如蚊,可见被关之后受了不少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