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将她怎么死了丈夫,女儿又如何无辜被退了亲,在村里如何受欺负,最终她们母女因为保护不了自己所以上京这些事一一都讲给暗一听。她说的这些其实暗一都查到了,只是听张氏用波澜不惊的口气说着她的苦难经历,暗一很难将她与刚才那个哭得一点形象都没有的女人联系起来。
这位张大嫂子真是个倔强又坚强的女人,暗一想,只可惜她从未得到过善待,年级也不算大就已经被艰难的生活磋磨得不成样子。
“所以,”张氏郁郁的叹口气:“搬到京城以后,五娘不肯换回裙子,说要去外面做工。我知道她是心疼我,觉得我一人养家艰难。我……确实也是艰难……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因着搬家,我把给她攒的嫁妆都花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攒回来……”
暗一本来正看着张氏发呆,听见她叹气,迅速回过神:“那这孩子怎么就想起去状元楼当学徒了呢?”
“五娘想找份工钱高的工作,在街上打听了,听说状元楼的工钱比别的地方要高一成,她也没跟我商量,自己就去托了悦来客栈的小顺儿,让小顺儿帮她想办法。”张氏又叹一口气,继续说道:“我本来想着,必是不成的,谁想小顺儿找了在状元楼做工的董三,就把五娘引荐给状元楼的二掌柜了。”
“因为五娘跟二掌柜说她识字,就给留下了。我本来不愿意,可是拗不过五娘,只是让她不许住在店里。只是这样,孩子更辛苦些……”张氏的声音低了下去。
“你可知,她在状元楼做什么学徒?”暗一突然问了一句。
张氏摇摇头,答道:“左不过是后厨学徒一类的,厨子虽然是下九流,但她一个女孩子,能学点厨艺也是不错的。我总想着,过几年还是给她再说个人家,还是要安安稳稳嫁个好人家啊!”
听了她的话,暗一低头叹了一口气,开口说道:“她在跑堂。”
“什么?!”张氏闻言大惊,一把揪住暗一的袖子,急切地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暗一点点头,解释道:“我们公子今日去状元楼吃饭,瞧见她了。”
听见这话,张氏呆呆望着暗一,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样子。突然撒开暗一的袖子,就往门口跑去。暗一见状赶忙把她拉回来:“张嫂子,你哪去?莫不是现在就要去状元楼找小五子?!”
张氏有点喘不上来的样子,看着暗一使劲点头。暗一使劲拉着她,嘴里不断安慰:“不要去了,你去了又能怎样。小五子在那里有两个多月了吧?不是一直好好的,你去一闹腾,反倒不好了。”
张氏听暗一这样说,有些慌乱的反手抓住他的手臂,像是抓到救命稻草,嘴里询问:“那……那……要怎么办?这孩子胆子也太大了!我以后再不让她出门了!要不我明天就去给她辞工?”
“你就放心吧!!”暗一看看缠在自己手臂上的那双手,并没有伸手掰开,视而不见地继续安慰张氏:“小五子那么大的人了,你关她能关得住吗?就冲她敢去做跑堂伙计,就知道是个主意大的。我们公子今天看见她以后,已经着人关照她了,听我的,没事的。”
“这样啊……那……大爷您回头代我谢谢您家公子,五娘这孩子也真是……胆子太大了!!自从她爹去了,也没人能管的了她了。”张氏还是很不放心的样子。
暗一正待要开口再安慰她。张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抬头对暗一说:“大爷,这事儿真是谢谢您告知我,否则我还一直被蒙在鼓里。今天就留在家里吃饭吧,我理应好好招待您。”
暗一笑了笑没说话,既没同意,也没反对。
张氏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冒撞,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请求道:“五娘晚饭过后就收工回家了,您能不能帮我劝着她点儿,她爹去了以后,这孩子越发胆大包天了,我说什么她也不理。您是我们的恩人,五娘很尊敬您的,您教训她几句,她必是肯听的。”
钱浅拎着食盒到家的时候,吃惊地发现,暗一居然坐在她家院子里。而她娘,则从钱浅一进门开始就满脸怒容的瞪着她。钱浅摸摸脸,不由得思忖,自己到底怎么惹着自家娘亲了……
放下食盒,钱浅笑嘻嘻的冲暗一打招呼:“大叔,您怎么来啦?真是稀客!”
暗一乐呵呵的看着钱浅一面跟他打招呼,一面偷偷观察张氏脸色的样子,开口为她解惑:“别看啦!你当跑堂的事儿露馅儿了,你娘正生气呢。”
!!!就知道这个老狐狸是个漏嘴巴!!!钱浅愤愤不平的看了暗一一眼,抱怨道:“一定是大叔您出卖的我!要不怎么晌午看见你家公子,傍晚我娘就知道了!!”
“你……你还说!!!你个死丫头,胆子怎么那么大!!”张氏气的冲上来,一把揪住钱浅的耳朵。张氏平时很少这样暴躁,可见是气得狠了,钱浅并不敢反抗,只是嘴里大叫着“娘”,一边不断的往暗一那边使眼色。
张氏恨恨的甩开钱浅的耳朵,骂道:“你还装什么装,人家早就知道你是个丫头片子了!你越发无法无天了,居然还去跑堂,你是不是气死你娘才罢休!!”
啊?钱浅很吃惊,自己的马甲什么时候掉了?!!回头用询问的眼神看了一眼暗一,暗一点点头。正想要问清楚,张氏又开始骂她。
“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家,跑什么堂?!娘再没本事也不至于让你去干那伺候人的活儿!你怎么那么不让人省心,你爹爹去了以后,也没人管的了你,主意越发大了,都敢瞒着娘了……”张氏说着说着伤心起来,开始抹眼泪。
钱浅见状只好先忙着哄张氏,好在暗一也在一边帮着劝说,张氏渐渐冷静下来。钱浅见张氏没再继续骂她,就转头问暗一:“大叔,你怎么发现我是女孩儿的?”
暗一噗嗤笑了起来,答道:“你也就骗骗一般人,有功夫底子在身的,只要听呼吸看骨骼就知道,你绝对不可能是男孩子。我在庙里就发现了,没说而已,没想到你还得意起来了,居然胆大到跑去当跑堂。”
“原来如此!”钱浅恍然大悟,心里有些崇拜,原来古代武功居然那么神奇。要不要等跑完堂以后学个武,作为压箱底的专业技能呢……钱浅心里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