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儿!”
一个熟悉身影映入了帝允的视线,那个清逸出尘的温润男人!是泊海渔村的医师云禹!是他!帝允皱了皱眉头。
“尘儿。”云禹来到了御尘身后,“尘儿,随我回焃湫山!”
“抚灵之神!”穆彦将那只握着匕首的手掩在身后。
云禹…御尘透过穆彦的眼睛看清了云禹温润如玉的脸,他还一副温谦尔雅的模样,仿佛身边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回焃湫山?她如今这副模样还能回焃湫山吗?御尘收回乐心琴,那群人依旧在混战之中,谁也不放过谁,于是一齐倒在了血泊之中。
还有那着了道的风珈,已错杀了好些个仙神了,帝允则夹在中间,一面顾及着风珈的安危,一面错开仙神而斩杀狼人。
这时候,他是想让她什么都莫管随她离开回焃湫山吗?
“我不回去!不能回去!”御尘道。
“这里自会有天宫的人来解决,无关你我之事。走吧!”云禹的温和即是冷漠无情,他的态度让御尘耳目一新。
“师兄!水边青在雪之国的牢里,他被人挑了手筋和脚筋,已然是个废人了,我给他续着命,却没能让他苏醒过来,也不知道他能熬多时…对了!穆彦可领路带你前去,毕竟人是他害的!”御尘偏过头看了云禹一眼,他还是动容的。
云禹皱了皱眉头,看向穆彦,穆彦惊得直引路,云禹也无遐顾及御尘,于是甩手前往牢中。
狼人与仙神之战,已伤亡得差不多了,帝允飞向御尘,抓起她速度离开了雪之国。
“你要带我去哪?”
“抚灵之神找不到的地方。”
“风珈呢?”
“你忘了!有抚灵之神在,她会没事的。何况,大地的守护者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杀害的!”
“皇兄!皇兄!”追月带着沐北才赶到雪之国,看着一片血泊尸海,仰头还看见帝允和一黑袍人在一起,也瞧不见谁劫持了谁!追月焦急大喊着,“神王!皇兄被抓去了!”
沐北望向天空,那抹黑影有些熟悉,思绪中,他瞥见了失控的风珈,他拎着法杖快步向前,一记将风珈敲晕了去。
“赫胥风皇?!”
屋檐上,那条蛇悄无声息地游走了。没多久,雪域便开始传着帝允被黑袍人掳走的消息,慢慢散波开来。
“我想陪他在这海域过一世。”
“也不过是一辈子,放下一切度过一生也挺好。”
“人们口中所说的一辈子不长,也就百年。”
“人呐,生老病死,脆弱得很,也许不出百年就…”
“御尘,泊海渔村真的不再留有我们生活过的印迹了吗?”
“那场瘟疫带走了一半的人,也一并带走了我们和那一生的回忆。如果还有机会回到这里,也许我们还能找回我们来过、生活过的痕迹。”
“御尘,一生过得真快,好想再这么过下去,只可惜我们都背负沉重。”
“这平平淡淡的一世已经够了,为何还要有生生世世…”
……
“我们曾经认识吗?”
御尘脑海里浮现出零星的片断,尽管零碎,却是她重要的记忆。御尘摸着脸上的泪水,她惊讶着她竟然情不自禁地哭了。
梦魇!又是梦魇!
御尘睁开眼睛,脸颊上挂着两行泪。
帝允看着她,伸出手来为她轻轻拭去,御尘的目光马上被帝允的手上带着的金色枝桠吸引了去。他的和千律送她的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手上的那只有她的气息,有两世之地的气息。
“我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但是我想让你记起我,记起一切。你可以拒绝,但你必须得相信我,就像你信任风珈一样信任着我。你说过,我们是亲人!”
亲人…多么深重的词啊…御尘眨了眨眼睛,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模样,忙抓起衣帽带上。
帝允抓住了她的手,他像兄长般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温暖地笑着,“你我是亲人,曾一起生活了一世,一起同甘共苦过,我又怎会介意你的相貌是美是丑呢!”
御尘微微一笑,黑夜中,她看见帝允的灵魂在闪烁光芒,是和圣翁一样,温暖治愈的颜色,那是纯净元魄的颜色…
御尘情不自禁地又落下了眼泪,要得到的纯净元魄,不仅仅是一颗!
“好了,先好好地休息一晚,有什么事待明天再说。”帝允带着御尘走进了无人居住的茅草屋,里面堆满了柴火,也算是能掩能挡了。
帝允走到最里住,搬空了一个能容下两人的位置,然后脱下他身上的大斗篷铺在柴木上,“我们就将就一下吧。”
御尘点点头,她和帝允缩在角落里,挨着睡在一起,就像泊海渔村那时。
御尘缩在帝允怀里,他的身上总有一股让她安心的味道,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情感,但那绝非是男女之情,想必帝允也如是吧。
深夜,御尘轻声地坐了起来,她看了一眼熟睡的帝允微微一笑。她摸着自己满头的白发,摸了摸脸上的黑紫藤纹,入魔了吗?可更像是力量的反噬…
“雪之女巫…”御尘脸海中浮现一张古老画卷,“容貌清丽,白发素衣,体态轻盈,起舞时雪花纷飞…”
古卷云,雪域之山银粟,终年积雪,寒天冻地,有一白发巫女居之。此女巫天生白发,起舞时漫天飘雪,因喜好寒冷,便深居于此,久而久之,与山相融,为山神而镇守雪域。
“你醒了?还是一夜没睡?”帝允迷迷糊糊醒来,天已蒙蒙亮,他看着御尘坐在身边倚着柴火堆,眼睛布满了血丝,有些疲惫。
“我在想,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御尘说着,心中已经有了眉目。
“我们得让狼人一族再次成为众矢之的!你曾为狼王,狼人一族未曾灭族是因你救赎,尔今穆族心生叛意,已然不再是从前与你站在同一边的狼人一族了!”帝允攥紧了拳头,他在为御尘感到愤慨,“何况,他们占了雪域…至少,得让他们离开!”
御尘点头道是。“有个地方,不知你是否愿意陪我一同前去。”
银粟山脚,还没踏及山界内便已是寒风刺骨,幸好御尘和帝允并非凡人,否则他们是熬不过这寒天冻地的。
这里的冰冷像极了不周仙山,但不同的是,不周仙山的寒冷是一种考验,而银粟山的冷是纯粹的。
御尘哈了口气,与帝允一同走在冰天雪地里,此情此景很是熟悉。她不记得了,她也曾和帝允一同在寒冽的雪中走过,御尘拉着他的手,像从前一样,御尘偏过头看向帝允,隐隐中,那份信任正在慢慢升华。
“我们要找到真正的雪之女巫,我记得古卷中提到过,她才是真正的雪域守护者!虽非神,却也成神。”御尘说道,她想像着那雪之女巫的模样。
在这白雪皑皑的地里,眼神恍惚中她仿佛看见了一个雪白的身影在雪地中行走,雪白长发,浴雪而来,一切都是白的。
“帝允,你可瞧见?帝…”凝神中,御尘与帝允失散了也未曾察觉。
“一月青葱,一月凋零,往生如昨,往生如梦,
片片绿叶,欣欣落下,刻画入心,刺心入骨,
往生之梦,为昔日而沉,泣血而生,为昔日而陷,
深根蒂固,只为构一幅昨日图,唱一曲往生歌,
引上心头,醉生梦死,生生不息!生生不息…”
一曲《往生缚》,帝允看着一位雪白衣雪白发的女子在大雪纷飞中翩翩起舞,那婀娜的舞姿叫人移不开眼。
良久,帝允转过头去问向身边的御尘,“御尘!这便是真正的雪之女巫了吧!”帝允被那迷人的舞姿吸引得移不开眼,见御尘毫无回应,转过头去,身边已是空空如也。
帝允的手抓了抓,只是空气,明明,方才是牵着她的手的!雪地中,只听见他呼唤的声音,却未有一丝回应。“御尘!御尘!”
“帝允!帝允!帝…”御尘又见那虚无缥缈的淡紫烟云,她冷冷地看着那团烟云已然不想和它多说言语。
她转过身,身边出现了一颗树,是一棵冰树,树身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丝,有些像小小的红蚁,爬动着,却怎么也离不开树。
“这便是往生缚。”说话的不是食梦貘,而是那个白发雪衣的素净女子,大概,她便是雪之女巫了吧!雪之女巫来到御尘身边,只见她手一挥,挥开了漫天雪花,挥去白雪皑皑造成的蔽障。
放眼望去,御尘置身于冰树林中,一望无际地冰树林!每棵树都是如此,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丝,异常妖艳,异常悚然。“往生缚?”御尘扯了个笑容,“何为往生缚?”
雪之女巫笑盈盈地走到她身边,她伸手纤长的手来,她的指甲竟是层薄冰!她挑起御尘的白发,“就像你一样,抛却情愿宁愿生活在幻象中的人。你将成为这片往生林的一员,不过…”
雪之女巫抚摸着御尘被黑紫藤纹布满的脖子以及半边脸颊,“不过…”当她感受到那股黑暗的力量传来,她立马缩回了手。
“不过什么?”御尘看着忽然惊吓的雪之女巫,那女巫盯着御尘,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不停地往后退去,直至人影淹没在了林海中。
御尘就这样看着她消失不见,独留她在这诡异的林子里茫然无措。
“小殿下!”食梦貘唤道,尽管御尘无心理会,“小殿下,一入往生林,便是入了魔障,要出去,怕是有些困难。”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呢?”御尘看着那淡紫的烟云问道,“你既能轻松进来,又怎会不知如何离开?”
“吾乃虚体,无孔不入,恕我无能为力。”食梦貘道,“不过…”
“不过?”御尘挑起眉头,等着它的下一句。
“既入往生林,不做些什么岂可惜!”
雪之国大殿,穆彦被束在地上,雪玲琅带着风珈已不知藏在了什么地方。裴歆则照顾着水边青,而裴霁正与追月和沐北僵持着,云禹则一脸从容地坐在椅子里,一声不吭。
雪域之事还未传到天宫天帝的耳朵里,不过那是迟早的事。到时候,如此情形,是穆彦的错还是御尘的!毕竟,御尘曾也是狼王!若说她暗中操控,便怎么也说不清了!
雪狼族里,雪玲琅一脸得意地侧躺在塌上,玩弄着手中的蛇头魔杖,风珈则呆滞地伫在那里,毫无意识。
“吾王!”小卒呈上一本用油布纸包得仔细的书。雪玲琅小心翼翼地接过,谴开了小卒们,慢慢地轻轻地将那书打开,生怕一个不慎把它给弄坏了。
“是黑暗缚!”雪玲琅抚摸着黑色的书面,那厚重的质感,雄厚的魔力,让她欲罢不能。她现在开始明白,为什么那些人宁愿献身于黑暗或是穷及一生,也要寻得这《黑暗缚》。
雪玲琅嘴角噙着阴寒的笑意,她来到风珈面前,风珈中规中矩地站着,手里捧着个木盒子。
她挥开那木盒,是一串水晶链子,链子上穿着一片拎拳头般大小的雪花,透着水蓝的光色,带着微微的寒气。
雪玲琅对着雪花之链念着听不懂的咒语,瞬间,污浊之气布满了那片洁净的雪花。
“穆彦!狼族是狼族,狼人一族是狼人一族!还是分清界线的好!我的雪域,自然是由我来做主!你又算得上什么?你放心,主人交代的事我自会做好,至于如何做?哼!那得由我来决定!”
雪玲琅将雪花之链扔回了木盒里,随手拿起她的魔杖,扭动着高傲的步伐离开了那里。
她的雪域,只有她才能碰得!
黑暗,黑暗笼罩着雪域的天空,那厚重的云层沉沉地压着雪域的上方,仿佛天要塌下来一般。
雪域城民们依旧是冰冻的状态,毫无生气,那聚拢的乌云,不见明镜天色,即便是有抚灵之神坐镇,也丝毫改变不了那污浊之气。
也许是因为御尘在雪域的原故吧?在他们眼里,她是黑暗的妖邪,已是集魔气于一身了,再无纯净可言。
再者,雪狼族的雪玲琅动用了黑暗缚中记载的密法,召唤来了黑暗,谁都不知道她想做什么!而这一刻,她才是雪域真正的主人!
雪,漫天飞雪,不过下的是黑色的雪,雪域不再纯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