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风绝又封禁了晨月阁。

白秋惠刚经历小产，身子虚的很，但她偏偏想起身到院子里走走。

已然到了秋日，阳光是灼热的，但风已经变凉了。

白秋惠也不更衣，穿着纯白的寢衣，披了个披风，就那样直直地站在门前，看着院中的那棵老梧桐。

整个皇宫，除了御花园，就只有她晨月阁有这一株高大得树木，是楚风绝特地为她移植种在这里的。

梧桐，栖凤之木。他说，这梧桐已经在这宫中活了近百年，他喜欢得很。这皇宫里一向是花多树少，有树也是松柏竹之类，很少有这十数丈之高的大树，他告诉她，是因为怕宫里走水会点燃树木，也是怕刺客会傍身在树间的缘故。但是他说种在这里没关系，因为他会保护好她的，让晨月阁成为皇宫里最安全的地方。

理想与现实总是如此背道而驰。

白秋惠无奈地笑，如今这梧桐已然换了颜色，才刚至初秋，就变成了衰败的黄褐色，叶子摇摇欲坠，风一吹仿佛就会散了。

“娘娘，回去休息吧，您的身体真的不能站这么久啊。”灵儿忧心地说。

白秋惠的脸上没有忧虑或悲伤一类的神情，反而平淡中透露着一丝从容与释然的温和，反而让灵儿胆战。一个刚刚失去骨肉的女人，如此平静才是最不正常的。

“这小小院落，怎能容得下这大树呢。”实在是不匹配极了，白秋惠想。

“咱们晨月阁也算后宫中较大的宫殿了，不过这树在院子里还是显得是太大了些。”灵儿赞同地附和。

“灵儿。”白秋惠唤她的名字。

“娘娘，灵儿在。”

“你是个好女孩，只是怪我没本事，跟着我，让你受苦了。”白秋惠看着她，嘴角挂上了无奈地笑容。

灵儿连忙跪下:“娘娘，灵儿不觉得哭，娘娘是真心待灵儿的，为了娘娘，灵儿甘愿陪着娘娘一生一世。”

白秋惠摇摇头，俯身扶起她:“你的一生一世，只能属于你自己。”

灵儿水汪汪地大眼睛里已经有了泪珠在打转，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怎么觉得，娘娘的语气像是诀别。

“娘娘，我们回去吧，风凉了。”灵儿伸手扶她，白秋惠留恋地看了一眼夕阳和梧桐，转身踏进了殿内。

她回到内殿，褪了披风挂在一旁。坐到铜镜前，看着镜中人。

脸上的疤痕淡了许多，只是还能看出那道刀疤愈合后的肉色与其他地方不甚相同。白秋惠手覆上脸颊，心反而平静了很多。

因为她坚定了心中所想，这一次她一定要离开他，离开这里。从前哪怕冰冷的刀锋划过她的肉的时候，她说的离开也只是说说而已，她不坚定，她自己知道。但是这一次

她拿起一旁的锦囊。

希望这楚家，有言而有信之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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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人马都已经备好了，只等您一声令下，我们随时可以离开京都。”

“没那么简单。母妃那边有动静吗。”

“现在还算安全，但是难保不会暴露。楚风绝手底下的暗卫缉查能力是出了名的。”

“所以...我们不能这么简单地离开。”

“王爷的意思是——”

“找个机会，先把母妃偷偷转移出来，然后给宫里放个风吧。”楚诸天道。

“王爷是想狸猫换太子？”

“人马太多不宜出行，我们就安安静静的走，京都里的死士全部留下吸引楚风绝的注意，我要带母妃离开丰华。”

“离开丰华...去哪？”

“滇国。”

所以就在这日夜里子时，敬太妃被悄无声息地接到了王府，秘宅周围突然多了许多死士把守。

“母妃。”楚诸天握着在塌上的敬太妃的手，面露担忧愧疚的神色。

“诸天，诸天...”

“母妃，孩儿不孝，让您受苦了。”

“傻孩子，别说这些话。你把我救出来，宫里那位不会放过你的，听母妃的话，别管我了。离开这里，去过逍遥自在的生活。”

“我会离开这里，带着你，母妃。”楚诸天揪紧了心，不由得攥住拳头:“您放心，一切我都准备好了，不日就能带您离开京都，到时候您就能好好养病了。”

敬太妃叹了口气，没再说话。她愧疚于心，将上一辈人的恩恩怨怨带到了他的身上，又恨自己不该踏入这宫门，皇恩浩荡，雨露恩泽，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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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敬太妃那边有消息了。找到了祁王安置敬太妃的秘宅。”

“既然如此，那就动手吧。”楚风绝大笔一挥，在镀了金边的丝绸横幅上写下潇洒的字体。

“是。”暗卫应声离开。

一想到楚诸天这个名字，他就恨得牙痒痒，让他最不能忍受的，是他竟然敢觊觎他的女人。他一想到楚诸天去到白秋惠的寝宫，她把自己托付给她的秘钥交到他手上，二人可能还曾在那里抵死纠缠过，他就觉得要疯了，恨不能马上将楚诸天碎尸万段。如果没有他，就不会有现在的事。

闻声，案台上的奏疏都被楚风绝长臂一挥扫落在地。王公公赶紧过来查看，却看见了面色阴鸷的皇帝。

“皇上...”

“查出来了没有，谁干的。”

王公公知道楚风绝言中所指，连忙回答:“还没有...不过晨月阁的侍女都是底子清白的，只有一个...”

楚风绝抬眼，狭长的双眼透出危险的光:“说。”

“有一个...曾在皇后宫中侍奉过。”

楚风绝拍案而起，吓得王公公连忙跪下:“皇上息怒，即便如此，暂时也不能证明是皇后所为啊。”

“又是她。”楚风绝掌下的红木桌案上出现了一丝裂纹。王公公虽在他身边服侍多时，却也还是吓得忍不住地颤抖，不敢多言一句。

“惠贵妃呢！”

“惠贵妃娘娘被您禁足在晨月阁了，您忘了...”

“走！去晨月阁！”

“是，是...”公公胆战心惊地连连应声，伴君如伴虎，一点不假。

楚风绝风风火火地到了晨月阁。此时白秋惠正在内殿休息。

“奴婢参见皇上。”

楚风绝未理她，也未曾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皇上...”灵儿快步走到他跟前伸出手臂拦住他，又自觉不妥，慌张的收手跪下:“皇上恕罪，娘娘身子虚刚睡下。皇上要不先在正厅喝杯茶...”灵儿的声音越来越弱，因为楚风绝强大的低气压已经笼罩了整个宫殿。

楚风绝看着眼前跪着的小丫鬟，心想着，这晨月阁真是要倒反天罡了？

“灵儿...让她进来吧。”白秋惠被外面杂乱的声音吵醒，知道了是楚风绝来了。未免灵儿冲撞他，触怒天颜，白秋惠只好开口。

灵儿咬了咬唇，颔首起身，后退几步给楚风绝让出一条路。楚风绝冷哼一声，挥挥长袖，径直走了进去。灵儿连忙跟在他身后想一起进去，却被王公公拦住:“你就别进去了，让皇上娘娘单独待一会儿吧，出去。”

王公公也算是个好人才提点灵儿，再者也是怕楚风绝真的发了怒，怕是遭殃的也不是只有她一个人。灵儿皱眉，露出担忧地神色。她也不是不知道不该进去，可皇上这怒气冲冲地样子，她真怕娘娘这虚弱的身子再遭受些什么打击，就真的撑不住了。

“行了，快出去吧。”王公公见小丫头还站在那里犹犹豫豫，伸手拽了拽她，灵儿这才被拽了出去，还一步三回头。

内殿，楚风绝进去，白秋惠从塌上坐起身:“参见皇上。”

“你宫里的下人愈发没有规矩了，这个灵儿看来是留不得了，没大没小如何能伺候好你。”楚风绝冷冷开口，嘴角带着轻蔑的笑。

白秋惠皱眉，半晌开口:“好，既然皇上那就把灵儿调走吧。”

楚风绝闻言，探究地看着她。她竟然答应了？这灵儿是销魂阁就跟着她的，算是和她这宫里最亲近的人，他要把她调走，白秋惠竟然答应了？

“如果你不想，留下她也可以。”楚风绝盯着她。只见她摇摇头:“无所谓，一个侍女，换谁都可以。”她的脸上确是不在乎的神情，没有一丝犹豫，几乎脱口而出。

楚风绝迟疑片刻:“好。”

白秋惠不再说话，就静静地坐在塌上。

楚风绝受不了这冷漠得近乎凝固得氛围:“这件事，多是皇后所为。”

“哦，皇上打算怎么处置？”白秋惠缓缓开口，仿佛此事与她无关。

“听你的，你想怎么处置。”

“容我想想。”

“好，你可以慢慢想。”楚风绝点头，在她塌边坐下，轻轻握住她的手，感受到了入骨的冰凉:“手怎么这么凉。”

“天凉了。”

“惠儿，你不用过分伤心。或许...这个孩子本来就保不住，这孩子就算是我的，我寒毒侵体多年，短时间内生育，孩子也不会太健康。”

就算是他的？白秋惠闻言嘴角带笑，三分讥笑，七分无奈。事到如今，他也觉得这孩子不是他的。

白秋惠点点头:“恩。”

“你好好养身体，我们以后会有很多孩子。”楚风绝边拿起她的手放到嘴边吻了一下。

不会了。白秋惠在心中默默想着，再也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