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君,人带来了。”麻布黑衣的大汉抱拳向坐在位上喝茶的侯明常禀告。
侯明常笑着转身,笑意盈盈地说道:“斗胆请两位过来,想问问,这位小姐你家在何处,父母何名,又得的什么急症呢?”
玉夙看着被压着的肩膀,反问道:“你就是这样请我过来的?”
“呵呵……”侯明常低头笑了笑,敲了敲杯子,抬眼说道:“我给你们面子,你们还真当自己是人物了,说吧,是不是甲字十四号房,也就是对面让你们抬价的吧?其实你们都是这家店的托吧?”
正仁颤巍巍地说道:“这位官爷,我们实在是为了家中主君,你看你都拿到佛像了,我们正打算过来请教您药方呢,你这是什么待客的道理?”
“还装傻?好,诓骗了我那么多钱,装傻就想糊弄过去?”侯明常瘦瘦高高的,颧骨突出,平日里就罢了,此时光线幽暗,让玉夙心中一颤,他抬眼看向两个大汉,竖起了食指在自己嘴唇上点了点。
还没等玉夙和正仁弄懂这是什么意思,两个大汉便从桌边拿起了两块抹布,狠狠地塞进了她们的嘴里。
“给她们些教训,等一会竞宝盘结束了,就把他们扔在这吧……”侯明常说的轻松,又坐了下来,看着窗外台下的宝物。
“下一件,饕餮画戟!这件宝贝就不必多说了,乃是戮血元帅的得意兵器,当年戮血元帅拿着这方画戟可谓是百战百胜,小店有幸寻得这方画戟,起价一千五百金,加价阶梯一百金。”
可是四处除了一些切切私语却没有人挥旗。
“噔噔……”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侯明常对这个画戟很有兴趣,吃着花生,挥了挥手,让大汉把玉夙两人藏于门后,用身体挡住。
“想来是刚刚点的酒上来了,开门吧。”
其中一个黄麻衣料的大汉点了点头,上前准备开门。
谁知门开了一半,还没来得及反应,这个大汉就被飞踢到了窗边,桌子也连带着被掀翻了,被挤在壮汉和窗户之间,桌上的花生米和点心直接飞出了窗外,碟子落到水台上,碎成了两半。
突来的意外把台上的娃娃吓了一跳,其他房间的人也是不明所以。
侯明常坐在椅子上,面对本该是桌子的空荡,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回过头,站的竟是个穿着姜黄色棉袍的女公子,刚才那一飞踹,使得她落地就在离他还不到五步的地方,这房间不大,这么多人骤然显得有些拥挤。
门后的大汉反应过来,扑向了季楚,抱着她的腰撞到了房间的木板墙上,一时间隔间的墙竟然出现了裂缝。
季楚挣脱不开,那手肘用力击打着黑衣壮汉的脖子,此时被踢到桌边的大汉也反应过来了,想要扑过来帮忙。
楼下的娃娃听着楼上的声音皱着眉吩咐道:“来人,上楼查看一下,是什么情况。”
没了束缚的玉夙强忍着翻呕的不适,扑了上去,抱住了黄衣大汉的腿。
此时,季楚仗着细腰,身子微微抽出了点,左脚踩在黑衣汉的膝盖上借力,双手用力撑出一个空间,右腿蹬在他的胸脯上,用力一踹!
这一踹彻底把身后的木墙弄烂了,季楚随着木板倒在了隔壁。
这可吓了隔壁那位公子一跳,一直听见旁边似乎有打斗的动静,没想到这么激烈,这位吃的白白胖胖的公子惊得一下跳了起来,手中的折扇吓得都收了起来。
看到玉夙还在死死地抱着敌方的腿,脸上已经青一块紫一块了,季楚顾不上肩上和背上的伤痛,大步上前一个后旋飞踢,黄衣大汉的的下巴响了一声,随后便直直地向后倒去,嘴边不受控制地留着口水。
季楚扶起玉夙,又嫌弃地看了一眼一直在旁边干呕的正仁。
小姐你这样看着我我也没办法呀,呕……这抹布实在太恶心了!
“这位女公子,在下与你有何怨何愁,为何一上来就对在下的家丁大打出手?”
此时万鹤楼的护院们已经赶到了门外,见打斗似乎已经结束,便走到窗边,撩起了珠帘。
侯明常见珠帘拉了起来,便走到窗边,恭敬一辑,“各位,在下实在不知何处得罪了这位女公子,使得她怒气如此大,扰了各位雅兴,是侯某的错!即使侯某有再大的怨言也不等对一介女子发泄,还请店家放过这位姑娘。”
此话一出,立即激起了诸位看客的不满,“侯公子,即使她是女流也不能轻易放过呀,如此没有家教的人必须要道歉!”
“对呀,侯公子错不在你,店家,请那个女子下来吧,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侯明常摆手,回头看了一眼,“还是不要了,此人还是个姑娘。”
还不等众人再次开口,季楚就大大方方地走到了窗前。
若不是发生了这样的事,大家还真像好好感慨一下这个女子的容貌,一身男装倒是英姿飒爽。
季楚抱拳一辑,“各位,刚才打人的确实是我,可却是这位侯公子掳人在先。”
就在大家讨论这个姑娘怎么会编出一个如此蹩脚的理由时,楼上的方司却称赞地自言自语道:“大家不应该是先感叹她为何能打倒两名大汉吗?”
“姑娘,错了就得敢认,不应该把错误编织到他人身上。”毕竟左相的名声在外,他的家人自然都是为国为民的。
季楚扭头问道:“侯大人,刚刚是不是你先把这两人强扭到你房间的?”
侯明常一脸无辜的样子,“姑娘,我是请她二人来拿药方的呀,她们是楼上的买家啊,你定是误会了!”
“玉夙……”玉夙应声站到窗前。
“咦……怎么打成这个样子呀!”
“姑娘,你非要让我把话挑明了吗?你为何会识得这二人的名字?这二人莫不是和你早就认识?那刚刚玉佛像的竞拍是不是也是你们几人蓄意串通?”
还不等季楚反驳,侯明常边抢着说道:“各位,这尊玉佛是为百姓而购,侯某多花费些钱财没什么,可是这几人投机取巧,竟然连这种佛前财也敢谋取,实在让侯某痛心疾首!”
四下议论四起,都在讨论这是不是店家的招数。
“是我们哄抬的又怎样?”一道清朗的声音忽然响起,对面的珠帘撩起,一身黑狐麒麟金纹大氅的秦起出现在大家眼前。
很多人都不认得秦起,毕竟来竞拍的大多都是一些富商,不经常参与政事。
但终是有人识得他。
“秦小侯爷……”台上的娃娃已经退下,上来的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秦起晃着手中的白瓷茶盏,倚坐在了窗边,抬手举杯向侯明常一笑,似乎是在敬茶。
此时的季楚有些愣神,这个秦起似乎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至少到目前为止,秦起对周围的人一直都是宽仁以待,温和有礼,可是此时的他笑着的嘴角都带着嘲讽,一身戾气,以前如泉的双眸忽然不再清澈了……
或许之前的只是秦起,这个才是秦小侯爷吧……
侯明常回礼一辑,“不知将军何意?难道将玉佛哄抬到六万金的是你?”
懂得些朝政的客人此时都噤声了,感染的周围的人也安静了下来。
“是!这家店可有不许哄抬价格的规矩?”秦起低头看向下面的男人。
男人坐在轮椅上眉头紧锁,“按理说,确实不能哄抬……”
“你们万鹤楼的大厅上写了不许斗殴,不许恶言相向、不许淫色,可有不可哄抬价格?”
“这个倒没有……”万鹤楼只不过开了五个年头,还没遇到这种情况呢,也就没写明。
何况店家他们自己也会开些户头跟着哄抬,他们也是有些心虚。
“那就好,你们万鹤楼的规矩明明白白没禁止这一条,本侯有钱玩,你们就说本侯耍赖?而且,太常卿,你大老远从京城赶来,那么有诚意,但此次豫州旱灾危急,本侯恐你诚心不够,便想祝你一臂之力,让佛祖看到你的诚心,难道多花些钱你心疼了?”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秦小侯爷是在耍赖了,可是却没人敢说话。
侯明常也愤愤地看着秦起,却没说一句话,若是他再辩驳便成了不诚之人,便会毁了岳父的名声,吃了个哑巴亏!
“真是有辱雅节,侯爷你未免也太蛮横了吧!若是大家哄抬价格都是你这个说法,日后商市可有秩序了!”隔壁的文人不忿,恨恨地用扇子敲打着手心。
秦起笑了,“这大家不必担心,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财力担得起输了的后果。”
瞧瞧,这句话明摆着就是在说你没钱,担心个屁,穷鬼!
听到这,有些房间的人忍不住和身边人私语,“这个秦侯爷,手中的钱多数都是贪来的吧,还敢这么招摇。”
而此时的店家却不在意这些,而是暗悄悄想叫人把那方饕餮画戟收下去。
却被秦起瞧见了,“店家,这方画戟是用来卖的?”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有些心虚,“啊……是的,可之前不知侯爷在此……”
“那有什么,虽然这方画戟是我们秦家的,但毕竟你是做生意的……”话音一落,他便转身跳到了水台上,杯中的茶水虽然晃的厉害,却不见手上有水渍。
秦起将茶盏放到本来用来摆放宝物的案台上,“本侯就买下它,三万金如何?本侯想这样一方画戟,怕是也没人敢拍吧,三万金你绝对不会亏本的。”
男人擦了擦汗,“好,侯爷尽管取走。”
秦起这话倒是说的没错……
这方画戟是秦烈的,也就是秦起父亲的兵器,当年秦烈叛国,将帅印出卖给了大蒙,帅印不在,军中混乱,三十万大军无人指挥,据说秦烈带着自己的十万亲属部下投降,谁知大蒙却变了卦,坑杀了十万将士,还强抢了秦烈的夫人,秦烈被俘,苟活了一年后被杀。
因此秦烈这个原本被祁朝奉为名将的元帅一下变成了人人唾弃的叛臣。
至于秦起,他当初一人逃了回来,抱着在战场上出生的妹妹,圣上虽然气愤,却怜悯襁褓胎儿。
最奇怪的是,圣上竟然没有撤掉秦家的爵位,只是将崇国公的公爵废除,降为了侯爵,封秦起为重安侯,罢职,挂着军中的虚职。
秦起拿起饕餮画戟,举过头顶,转的呼啸生风,猛地向后一挥,直直地立在台上,黑狐的茸毛附在他脸边,画戟的长柄背到身后,戟尖直直地指着地面,一时间众人迷了眼,心里暗暗地感叹:果然是秦家的后人!
不过这种偏袒叛臣的话谁也不敢说。
就在众人还沉浸在秦起的将门之风时,秦起微微抬头,嘴角勾起了一抹浅浅的笑,看向了楼上的季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