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宫，高霖便问身边的小厮，“明众，让你寄给重安侯的信送出去了吗？”

明众恭敬地回道：“三天前就寄出去了，想来信鸟已经送到了。”

“那就好，林梁的供词已经交上来了，过两天廷尉的人便会去齐州结案，到时候我便要去和归淮好好喝两杯！”

然而此时，他的归淮正在和别人喝茶呢……

“伯父，前几日由于齐州出了点事，我便出远门了，又想着让阿楚一人来拜见实在不敬，便叮嘱她等我回来再一同来给大伯大娘敬茶，还望大伯大娘不要怪罪阿楚。”

座上的李惜一听秦起这样说，便笑得嘴都合不拢了，看向一旁的秦端，“你看看，归淮都会疼媳妇了！”

“是呀，以前归淮虽说也是懂事孝顺，可每次来我们这总感觉他身上冷清清的，这次可算有了点烟火气儿了。”秦端也打趣到。

秦起低头一笑，颇有些害羞的意味。

一旁的季楚更是一直没抬过头，她虽性子跳脱，却也是大家出身，在长辈面前还是懂得分寸的。

“我们也知道你不在家，便也按捺住了想去看看阿楚的心思，害怕我们去她一个人会不自在……阿楚？抬起头来吧，都是自家人，没有那些规矩的。”

季楚这才松了口气，抬起头来，看向座上的两位长辈，目光没有丝毫的羞怯。

秦端一身暗红色的大氅，面相方正，却少了些刚气，眼睛倒是和秦起的有五分相似，只是有些浑浊了。

一旁的李惜身形雍容，面相圆润，倒是十分的和善，也正眉眼弯弯地看着她。

“阿楚果然是将领之女，没有一般女子的怯懦，我之前还想着，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归淮那么快就要娶进来，今日见了你，才明白，长相倾城，内心坚毅，这样的女子才配做侯府夫人呀……”

“谢伯母夸奖……”她们心里都明白，为什么秦起娶的那么仓促。

可秦起却不自觉地点了点头，这一次，他确实是认定了她，而不仅仅是受人之托。

“伯母！”秦欢走到了李惜面前，“伯母，嫂嫂是将军的女儿吗？”

“是呀，欢儿还不知道吗？等你以后长大了，便可以让你嫂嫂教你骑马了！”

“好！”秦欢望向季楚的眼睛又多了一抹光彩。

“对了，阿楚，后日，在西郊有个春游会，是郡守夫人牵头办的，到时这贺川的贵妇都会去玩玩，你到时候随我一同去吧！”

季楚本是不想去的，但看到伯母这么真挚，秦起也回头看向了自己，她便点头答应了。

“好，到时你跟着我，不要怕，我一一介绍给你认识，日后你也好帮归淮分忧。”

“好。”

“伯母，阿犀呢？”虽说欢儿比秦犀小了不少，但由于辈分长，从来都是直接唤秦犀的名讳的。

“他呀，一听说阿楚来了，非不出来了，也不知道这小孩怎么了，他说等一会去找你。”

“哦……”秦欢有些失望，但一想到秦犀要去找她，她心里又开始兴奋起来了。

相府里，家中的下人正在帮成启丘整理下朝脱掉的朝服与冠冕。

成启丘走到一旁的儿子身边，拉住了他的手，“司明呀，这黄河的堤坝马上就又到了四年一次的修补了，你回头转告三殿下，这次的督工可千万不能让太子那边的人抢去了。”

“是，这里面的油水大着呢，儿子记下了，一定会提醒三殿下的。”成司明长的浓眉大眼的，可是笑容间总有些阴柔。

“嗯，上次让秦起将了我们一军，这次可不能再让太子得意了，对了，你小姑姑让你帮忙找的玉找到了吗？”

“没有，只不过我觉得姑姑天生丽质，现在虽说四十多了，可却别有一番风韵，皇上现在不还是很宠她嘛，完全不需要那些美颜玉……”

成启丘回头瞪了他一眼，“自然是要有危机感的，年年那么多新人进去，你姑姑若失了势，三殿下也就没了依仗。”

“是是是，儿子一定尽快去找！”

成启丘不争气地翻了他一眼，为什么他的儿子就这样扶不上墙呢！整日沉溺于那些怪癖中……

秦端的府邸就在侯府隔壁，在回府的路上，秦起没忍住，偏头问道：“为什么秦犀这么怕你呀？”

季楚挑了挑眉，“你问欢儿。”

“因为他掰手腕输给了嫂嫂！怕丢人！”小孩的世界就是这么简单，每个游戏都看的很重要。

“扳手腕？”秦起似有心事地身子往后倾了一些，微微瘪了瘪嘴。

这小子还挺行，他这么久连手还没牵到呢，这小子就扳了手腕了……

“对了，阿楚，这几日应该会有个张家夫人过来求你借我们的关引，你不要借，就说自己不知道在哪就好了。”

祁朝的皇室和公侯爵位的贵族都有特殊的渡引和关引，可以在深夜出城甚至渡江。因为无论哪个城池，关了城门后是不准随意出入的，还有渡口，除了那些傍晚出航的渡船，其他的是不能在夜晚摆渡的，这样主要是因为祁朝的太祖当年是起兵谋反的，就是夜间渡江入城，为了防止自己的江山也被这样盗取，就立了这样的规矩。

但难免会有人有急事，比如丧母丧父，又或者家人病重，于是，圣上便下旨，每人每户一年发一张渡引和官引，一年只能用一次，那些贵族的就特殊在一年可以用三次，这种关引是可以外借的，只不过需要原主签字。

季楚有些疑惑，“是出了什么事吗？”

“不是，只是他以前就惦记着那关引和渡引，而我又不能完全信任他，我怕你不知情。”

其实他主要是想防范张启丰，张启丰，贺川郡守，也是太子麾下，虽说与秦起交好，但秦起向来不喜他那种阿谀奉承的样子。

前世，就是他，在补修黄河大堤时偷工减料，导致负责监工的太子被禁闭半年，太子一党也是被左相压制了大半年，更重要的是，死于秋后洪水的百姓是数不胜数。

上一次，大概就是这个时候，他左腿被误伤，大出血不止，城内没有大夫开的那味有奇效的止血药，临近的大原是商都，这样的药材定然是有的，于是他夫人便来借了关引。

这次不愿借给他，一是为了那些百姓，二是为了太子一党，而且，就算借了，他在黄河崩堤的时候也要被问斩的。

“好，我知道了，只是你最近又要出去吗？怎么什么都嘱咐我？”

“难道夫人舍不得了？”秦起见季楚瞪他，便收起了笑容，“好，不开玩笑了，我很久没去军营了，该回去看看了。”

刚回府，合戟便高兴地迎了上来，“侯爷，今日来了很多信，你去书房看看吧……”

“好，欢儿，你先跟嫂嫂回去，今日上午可以不背书，但必须要习字！”

“是……”秦欢一脸不情愿。

在回院子的路上，季楚牵着她的小手，犹豫了很久，问道：“欢儿，你去过哥哥的书房吗？”

“去过，只不过那里一点都不好玩，都是书，我不喜欢！”秦欢撅着嘴摇了摇头。

“哦……”季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侯府后院，范丞丞的闺阁房门紧闭，她呆坐在地上，手执着信封，目中无神，紧紧抿住的嘴唇似是在隐忍，可当将信展开后，她就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却压抑着不敢出声。

她伸手将信的一角靠近炭盆。

哗……

一阵火光映红了她的脸，就连下巴的泪珠也都流着火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