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妘旖早已习惯了，她又拿起桌上的笔和册子，解释道：“在下刚刚虽是有些唐突，但属实没有恶意。”

她指了指册子的封面，上面端正地写着五个大字：十界美人图鉴。

她又指了指那边脑袋快和明霄挨到一起的男公子：“诺，那个，是我的小弟，冥族太子冥千随。”

分明是跟明霄兴高采烈地讨论着什么，冥千随却像一直注意着这边一样，转过头来大声反驳：“什么小弟！小旖旖，我可是你的未婚夫！”

妘旖抽了抽嘴角，翻了个白眼，不搭理冥千随，只是继续看着凤妩说道：“我自小喜欢丹青，立志要画出一册十界美人图鉴。”

“因而我与千随结伴，踏遍各地。”

“一路走来，我这册子上画了不少美人。”

“各族美人，百花齐放，各有千秋，却没有哪一位，可以让我画在这第一页上。”

说到这里，妘旖眸光晶亮，望着凤妩，十足坦白真诚：“看到了妖娘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这第一页，终于在今日有了主人。”

…

凤妩从来不是扭捏之人，既然别人诚心诚意要画，那就画呗。

她当下就爽快地答应了妘旖，今夜六人一同游玩，能够让她更好地画出自己的神态。

按照妘旖的话来说，就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托马斯回旋观察法。

秋夕之夜，花好月圆。

在这八月十五的柔和月光下，纵使是民风彪悍的东南之荒，也变得温柔缱绻起来。

从城中四面八方赶来的妖娘妖爷们，脸上都带着欢快的笑意，那是只有与家人呆在一起时，才会由衷而发的美满笑容。

大部分夫君一手牵着妻子，一手牵着孩子。

而温柔贤惠的妻子们，一手被夫君牵着，一手挽着篮子，篮中放的是孩子们的零嘴糕点。

孩子们呢，跟着父母一蹦一跳地走着，一只手还拿着各色的烟花仙棒。

烟花仙棒是一位先贤圣者研制出来的小玩意儿，以火燃之，在黑夜之中便像星星一般闪闪发光，又很安全，不会伤到幼童们。

放眼望去，众人脸上的笑容都是一样的和乐满足。

凤妩猜想，就算是拿着神品仙器功法，恐怕也无一人愿意交换这一刻的幸福美满。

在神族的认知里，魔界五族都是凶神恶煞之辈，两洲三荒更是满地尸骨。

置身祥和的氛围之中，明霄不禁感慨：“当日兄长教导，不应以身属何族来界定善恶黑白，明霄早已受教。”

“但终究百闻不如一见，今日身临其境，体会更为深刻，也更为之前的浅薄想法感到愧疚。”

明霄原先的想法，都来自母族重明鸟族长辈的教导，端的是狭隘偏见。

云景温和地看着弟弟，眼中饱含着赞许和欣慰。

他一直都知道，阿霄虽有些贪玩，但从来是一个心如琉璃之人。

凤妩拍了拍明霄的肩膀，夸奖道：“孺子可教也！”

她看了看周围，空地之上，家家户户铺了布，布上摆着各种各样的糕点，酒酿，甚至还有小菜，众人围坐在旁，互相闲聊，不时发出一阵笑声。

孩子们互相追逐打闹，长辈跟在身后，脸上带着宠溺，嘴里笑骂着：“小兔崽子，慢点。”

凤妩的脸上，不知不觉就有了笔墨难描的意味。

那种意味带着复杂，你不能说是羡慕，倒更像是祝福，是感慨，是…欣慰。

那种欣慰带着甘愿，仿佛是她…她因此而失去了什么，得不到什么。

可是因为这众生和乐的场面，她欣慰十足，她心甘情愿。

在她身侧，云景静静地注视着她，自然也听到了她极轻极低的那一声感慨。

“良辰美景，阖家团圆。纵是西南边陲，也胜苍穹殿宇。真好啊。”

她只是静静站在那里，神情宁和，身上没有受伤，脸上没有失落，却是再一次，让云景心中泛起莫名的感觉。

他的心中，有一点酸，有一点涩，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而在他们不远处，妘旖找了个绝佳的位置，瞪大了眼睛观察着，眼中闪着激动十足的光芒。

她一边看，一边兴奋地念念有词：“哇靠，八月十五啊，俊男美女啊，别含蓄啊，上啊，来个八个机位的吻啊！”

冥千随一手端着砚台，一手端着各色颜料，苦兮兮地站在妘旖身后。

听她的念念有词，心中不免好奇：“小旖旖，什么是八个机位的吻啊？”

妘旖一边盯着凤妩云景，一边随意打发了他：“你懂个屁！给我好好端着砚台！”

“噢。”

突然，天空之中“砰”地一声，绽放开一朵巨大的焰火。

凤妩和云景同时抬头看去。

像是约好了一般，这一声过后，四面八方的天空都绽开了各色焰火，五光十色。

夜幕深沉，如上好的墨色绸缎，便更加显得焰火流光溢彩。

今年的秋夕之夜同往常很不一样，她心中快活，所以想要告诉最好的朋友一个秘密。

在漫天的熠熠生辉中，巨大的轰鸣声之下，在周围热烈欢呼声中，凤妩看向云景。

也不知是不是云景仙仰头太久累了，她看过去的时候，正好对上了云景仙的眼神。

凤妩有一瞬间的恍神，在焰火的映照下，云景如白玉的脸庞更显俊逸出尘，当真谪仙。

凤妩的心中，升起一丝丝奇异的感觉，这感觉很微妙，连她都不知道是什么，只是觉得甜甜的，许是今天太过高兴的缘故吧。

她靠近云景，兴高采烈地大喊道：“云景仙，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云景心中略略有些好奇，巨大的烟花轰鸣声之下，他眨了眨眼，表示自己听到了。

凤妩更靠近了一些，踮脚对着他的耳侧：“今天是我的生辰！”

稍远一些的地方，妘旖神色更加激动：“哇靠！耳侧之吻！蜻蜓点水！恰到好处！啧啧啧！”

再稍远一些的地方，沉碧同明霄站在一起，仰着头看着空中盛景，一脸惊叹。

往后，纵使时光已经过去万万年，他们想起彼此，最先浮现的，也总是这一日，这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