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景走近几步，往悬崖下看去，一片漆黑，看不清是何情况。踢了颗小石头下去，半晌听不见任何动静。

俩人无语良久，最后云景思量片刻，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开口道：“裂锦要杀的是我，不如”

凤妩立刻打断：“没有不如。”身后山林不断响起窸窣之声，仿佛裂锦随时会破空而出。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让人心头发凉。她咬了咬牙，果断道：“你右手绑我的左手，咱们轮流攀住悬崖，慢慢爬下去。”

幸好，她嫌镯子麻烦，一直是将命羽幻化成了发带。

也幸好，除非身死魂灭，哪怕灵力尽失，幻化之咒也是不会轻易失效的。

凤妩抽下发带，她的墨发瞬间披散下来，轻柔地随风飘舞。她的双眼满是坚毅果决，眸光晶亮，像暗夜中璀璨的星星，在这黑夜之中愈发摄人，当真风华绝代。

云景定定地看着凤妩，看她动作利落地将两人的手紧紧绑好。这发带柔软脆弱，看着一扯即断，但没缘由的，云景就是相信凤妩。

二人同时爬下悬崖，云景左手攀住崖边，而凤妩右手攀住崖边。不等凤妩说话，云景先道：“我先下去探路。”随即，他全然信任地放开了自己的手。

如此，云景向下坠去，而凤妩的右手，一下子承受了两个人的力量，往外滑了一小寸，随即她紧紧掰住悬崖。

石地粗糙，磨得手心火辣辣的疼。没有灵力的护持，神魔与肉体凡胎无异，细碎的石子嵌进了掌肉里，割出伤痕。

凤妩咬了咬牙，一声未吭，左手将云景仙的手牢牢握住。

很快，云景在下方喊了一句：“一一仙，我攀住了，你下来。”

纵使是在如此险境，他的声音也是低沉安稳，让人安心下来。

同云景一样，凤妩全然信任地放开了双手，向下坠去，然后伺机攀住岩石。

便是这样，两人一点点往下爬去，互相借力，互相护持。两个人的一只手满是伤痕，而另一只手却牢牢紧握，从未放开。

爬到一半的时候，竟然有一颗长在悬崖上的树。凤妩大喜过望，一把抓住。许是这半路的好运道，让她心神有些放松，她老毛病又犯了，跟云景仙搭起话来：“云景仙，我以前从未想过，在如此逆境中，会有一双挚友之手，永远不放弃我。”

云景闻言，竟然在这穷山恶水的悬崖绝壁上，在这生死难料的黯淡时刻中，从胸腔油然而生一股喜悦。他的声音低磁：“生死之交，概莫如是。一一仙，无论如何荆棘遍野，我永远不会放开你的手。”

这一刹那，料峭寒风带着云景仙悦耳的声音扑面而来，却全无冷意，反而隐隐闻到了其中裹挟着的松林青草的香气，让人神魂舒朗，心中畅快。

凤妩朗声一笑。

事实证明，乐极，是要生悲的。

树枝隐隐传来咔擦的一声，让凤妩的笑声戛然而止。还没等云景在下方抓稳，树枝应声而裂，凤妩立时向下坠去，因着相握的手，顺便也将云景带了下去。

此刻凤妩在下，云景在上，两人迅速向下坠落，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

云景心中着急，使尽全身力气，将凤妩猛然一拉，两人瞬间调换了位置。如此情状，他竟是要以自身为垫，保护凤妩！

凤妩鼻子一酸，眼眶泛起热意。咬了咬牙，拔出天衍笛，往石壁上猛力插去。

天衍笛由白玉制成，至于是什么玉，凤妩也不知道。这玉到底有多脆，她更不知道。

她对这笛子爱逾性命，平日里宝贝得很，虽然常常将它幻化成其他兵器，那也是对笛子爱不释手的缘故。作为本体的时候，她从来没有让它磕碰过一分一毫。

但与云景仙的性命相比，再珍贵的天衍笛就顾不得了！

凤妩眼眶通红，盯着笛子与石壁马上要相接的地方。心中默念，阿爹，这是我第一次祈求你保佑我，你可要千万保佑你做的这笛子无坚不摧啊！

白玉笛与石壁相撞，然后深深插入石壁中，仿佛像插入一块豆腐那么简单。

凤妩松了一口气。看来阿爹，也没老师说的那般不靠谱嘛。偏见，一定是偏见！

两人的身形立刻停止下坠，但一时没有握牢对方的手。幸好凤妩有先见之明，用丝带将两人的手绑在一起。

月色下，只见微微透明的玉笛一半没入石头中，一半被凤妩抓在手里。而凤妩的手与云景相连，连住二人的丝带将他们的手腕勒出了血，但两人此刻都有劫后余生的喜悦，自然顾不得这些。

凤妩更是个没什么心肝的，没有了生命之忧，又高兴起来：“云景仙！我这笛子！我今天才知道我这笛子本身也是这样所向披靡！”

那她以后是不是能直接拿笛子砍人了？

云景十分配合地夸奖：“都说武器与主人心意相通，一一仙的玉笛果然与主人一样惊艳绝世。”

说话间，凤妩手腕的血，沿着丝带流到了他的手上，温热濡湿。云景笑容一凝，肃了脸色：“一一仙，你受伤了？”

凤妩无所谓地打了个哈哈：“小伤，算不得什么。”

云景挂心她的伤势，不赞同道：“那咱们继续往下吧。”

过了不知多久，两人终于落到了地上。此刻，两人衣衫沾满了泥土，还有零星几点血渍，但他们心中，却不觉得狼狈，反而只有纯然喜悦。

究竟是喜悦这绝处逢生，还是喜悦绝境中对方都没有放开的那双手，谁也说不清楚。

借着暗夜的月光，两人在这崖底慢慢走着，漫无目的。反正大半夜也辨不清方向，索性慢慢走着，看看能不能瞎猫撞上死耗子，遇到个能避寒的山洞，或者有条小溪流清洗一下伤口也好。

天光微曦，远远看到前方有一条小溪流，凤妩欢呼了一声，快步跑了过去。看着她灵动的背影，云景浅浅一笑。

凤妩跑到一半，突然顿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