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燕政疲惫地不行，但是还是不睡觉，一会说外星人入侵地球，一会说自己是皇族后裔，一会又唱起了京剧，燕宇则是疲惫地陪着，他根本就不能睡。燕宇给燕政烧了水，泡了茶，两个人开始聊起来。

这刚泡的茶，水还是有些烫的，可是燕政直接就喝了，这可吓坏了燕宇。燕政喝了一口，虽然很烫，但是一点都没有感觉似的。燕宇马上劝解道：“晾一会儿，再喝。”

燕政还是很听燕宇的话，不过不让他喝水，就又开始了抽烟。这一根接着一根的，燕宇发现父亲的胡子已经很长，很显然有多日没有刮胡子。

“爸，我给你挂一下胡子吧。”燕宇说。

“刀片都让你妈收起来了，我还刮什么胡子。”燕政说。燕宇想可能是怕父亲自己伤到自己，所以母亲李卓然才收起来了，可是为什么没有把打火机收起来啊，这着火了，不是更危险。

“我带了电动剃须刀，不是上次给你买过一个嘛。”燕宇说。

“我用不习惯，还是用带刀片的刮胡刀好。”燕政说。

这让燕宇想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每次父亲刮胡子，自己都会认真看着，然后提醒父亲哪里没有刮干净，甚至有一些长长地长在痦子上的毛发，燕政还让燕宇给自己拔下来。那个时候，真是父亲把儿子扛在肩头的美好日子。

燕宇没有找到自己送给父亲的那个电动剃须刀，就用自己的电动剃须刀给父亲剃了胡子。在剃胡子的时候，燕宇对父亲说：“我记得小时候，你喜欢用下巴的胡子扎我。”

“是啊，我喜欢用胡子扎我儿子。”燕政说。

在那一刻，燕政很乖，不一会就剃完了胡子，不过燕政的头发很凌乱，应该已经多日没有洗头发，理发就更别想了。两个人对坐着，喝了一壶茶，又一壶茶，不过在上厕所小便的时候，则是燕宇全程指导父亲燕政，这样才没有尿裤子。

“床上有成人纸尿裤，你给我穿上吧。”燕政突然说。

“怎么还买了这个？”燕宇说。

“李卓然给我买的，怕我尿床，其实我都尿了好几次了，只是她不知道。”燕政说。

燕宇不知道父亲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生活，可谓是尊严丧失殆尽。曾经那么一个好面子，为人师表的人，在妻子、儿子面前，变得赤裸裸的了。似乎曾经在燕宇脑海中，那个英雄，值得崇拜的人，在自己面前跌倒了，而且是形象破碎的跌倒。他很心疼，他有些接受不了。在乌鲁木齐的时候，他经历了董寿的突然离世，但是没想到自己的父亲却也面临着病痛折磨。

熬鹰一样熬了一夜，李卓然没有心思做早饭，就出去买了早餐。可是燕政死活不吃饭，还嘟囔着：“她做的饭，我不吃。”一双没有眼神的疲惫眼睛盯着李卓然，而李卓然也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这是我做的饭，快吃吧。”燕宇对燕政说。

“你谁啊，我不吃饭。”燕政突然不认识燕宇了。

“爸，我你儿子小宇啊。”燕宇说。

“我哪有这么大的儿子，我儿子才六岁，上育红班呢，昨晚我们还聊天呢，他还帮我刮了胡子。”燕政说得燕宇一愣一愣的。

燕宇看向李卓然，询问情况。

“你爸是一会清醒，一会明白，我劝他吃饭，他从来不吃，只是他偶尔吃两口。”李卓然说着，又流泪了。

“爸，快吃饭。”燕宇好言相劝。

“我就不吃。”燕政转身就要走。

燕宇突然把父亲燕政拉了回来，厉声说道：“坐下，好好吃饭，两个鸡蛋必须吃掉。”

李卓然也被儿子燕宇的吼声吓坏了，可是这很奏效，燕政居然乖乖地把两个煮鸡蛋吃掉了。吃完了，他也不敢动，就等着燕宇发话。燕宇说：“把粥喝了。”

燕政很听话，开始喝粥，不过又像喝茶水那样，不知道烫。燕宇忙动手，控制住那碗粥，开始用勺子一点一点喂父亲燕宇吃饭。燕宇吹一会，喂一勺，这一勺一勺喂得燕宇都流出了泪水。

“好了，回屋里休息吧。”燕宇这才放燕政走。

饭桌上，剩下李卓然和燕宇两个人，无精打采的。

“妈，咱家有推子吧？”燕宇问。

“有，那种老式的，不是电动的。”李卓然说，“你要干什么？”

“我想给我爸理个发。”燕宇说，“然后，我们带他去医院。”

“好的，我找找。”李卓然找了一会，果然找到了用废报纸包着的一个推子（理发用的）。

“还记得，小时候，我爸经常给我理发，就用这个推子，理得很难看，不过一直到我上高中，他才放弃给我理发了。”燕宇说。

“你爸啊……”李卓然又说不出话来，流起泪来。

“我开始担心是脑出血，现在确定只是精神疾病，所以还是尽快确诊，对症下药。”燕宇说。

“我前面怀疑过是阿尔茨海默病（老年痴呆症），后来也就否掉了。”李卓然说，“他得了老年痴呆症，我倒是愿意伺候他度过余生。”

“现在你有没有怀疑的方向？”燕宇问。

“有躁狂症的表现。”李卓然说。

“可是，很多时候，我爸还是挺安静的，跟正常的时候一样。”燕宇说。

“去了医院才能确诊，做各种测试，得需要他配合。”李卓然说。

“好，我会把他弄到医院。”燕宇说。

跟燕政说了好久，他才答应燕宇给他理发，理了一个寸头。这才显出，那本来花白的头发，真的是没有几根黑头发了，突然感觉燕政苍老了许多。燕宇跟燕政一起去冲了澡，给他穿上了成人纸尿裤，换上了新衣服。

“爸，我们出去遛弯。”燕宇对燕政说。

“我不出家门，别人看到怪丢人的。”燕政还是没有认出自己的儿子燕宇。

“我是燕宇，爸，我是燕宇。”燕宇大声喊着，可是燕政还是没有回应。

最后没有办法，还是燕宇扮演一个坏人，那么刚才喊燕宇吃饭的坏人，燕政这才屈服。到了医院，燕政还是不让李卓然靠近，反而让燕宇陪着，甚至见到医院那么多人，紧紧地拉着燕宇的手，不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