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利赫的话说完后,室内一时无人说话,有人在偷偷看向并波悉林。他这一番话揭开了大家都避而不谈的一件事情:大食难以在短时间内完全占领安西。
而大家之所以避而不谈,是因为这件事在大食军内部‘政治不正确’。
秦那人已经将安西主力军队调到他们的核心领土平叛,夺取碎叶城又是这样轻而易举,导致在许多中下级将领看来,占领安西的时间只取决于军队行进的速度,秦那军队的抵抗完全不必在意。
即使现在已是秦那历十月底,还有人喊出了‘在冬天到来之前征服整个安西’的口号。
虽然在场的高级将领都知道秦那军队绝不是能被轻易击败的,但大家都不敢公开说出来,以防被人攻讦;更要紧的是,并波悉林对此一直没有表态,众人摸不清他的态度,更不敢随便说话。一直到萨利赫揭穿‘皇帝的新衣’。
并波悉林也没有立刻说话,而是问在场诸位将领:“你们认为齐亚德说的对不对?”
“齐亚德说的很对!”出乎众人预料,首先发言的是侯梅德。只见他站起来说道:“我知道最近军中有一股轻视秦那人的风气,这非常不对!”
“秦那人战斗力不弱,现在又是咱们进攻、秦那人防守,咱们的兵力不足以摧枯拉朽地打败秦那人。必须遏制这股风气!”
‘赛义德一向是总督的亲信,而且他很少动脑子,这番话难道是总督示意他说的?总督也有遏制这股风气的想法?’有人这样想着,又想起萨利赫也是总督最信任的人之一,总督的两个亲信先后说起同一件事,顿时认为多半是总督指使的,站起来支持侯梅德的言论。
见有人站起来表态,其他人立刻‘恍然大悟’,也纷纷表示支持。
“你们说的很对。”这时并波悉林才说道:“军中弥漫的这股风气确实要整治,散会后你们要在自己统领的军队中开始整治。”
“至于主攻路线,齐亚德说的很有道理,就选择主攻嗢鹿州。”
并波悉林又说了几句话,吩咐明天先锋部队就启程,其他各军在之后三天都要出发,之后宣布散会。
众人纷纷站起来,行礼后离开。侯梅德待众人都走后本想过来与并波悉林说几句话,但他一眼瞥见总督表情似乎不大好看,似乎有人惹怒了他,放弃这个打算也离开了。
“赛义德!”他正走着,忽然听萨利赫叫他,忙回头问道:“齐亚德,你有事?”
“怎么,没事我就不能与你打招呼了?”萨利赫开玩笑道。
“当然可以,”侯梅德也笑了。“你如果没事,那咱们也有一个多月没见过了,一起去饮酒。”萨利赫赶到后,侯梅德就带兵向东南,先后夺取裴罗将军城、碎叶水进入热海‘入海口’处的叶支城,前几天又夺取贺猎城,接到并波悉林的命令才返回碎叶城。
“还是不要饮酒。”萨利赫道:“咱们虽然后天才启程,但明天就有军队出发,饮酒不合适。而且,我确实有件事要找你。”
他也不卖官司。“你刚才站起来表态支持我的意见,是不是总督吩咐的?”
“啥?总督吩咐?不是,是我自己这样想的。”侯梅德回答。
他的话让萨利赫大吃一惊。“不是总督吩咐你的?”
“不是。我接到总督的命令后,在返回碎叶城的路上与幕僚商量过,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我觉得很有道理,就记下了;今天听你说起差不多的话,站起来表示支持。”侯梅德解释道。
“你能接受幕僚的建议了,这是好事。”萨利赫先夸赞侯梅德一句,但又立刻变得眉头紧锁。“既然你站起来支持我的发言不是总督吩咐的,我说的话也是自己想的,那总督应当没有安排人表达这个意见。”
“这有什么问题么?”侯梅德问道。
‘当然有问题。这代表着总督或许也被喜讯冲昏头脑,萌生轻敌的想法,导致同秦那人交战中犯下错误。’
‘当然,现在回想十几天前我与总督的对话,总督当时就认为应当攻打嗢鹿州,我却认为应当攻打勃达岭。我回来后反复琢磨,想到战争长期化才明白不能攻打勃达岭,总督当时就能做出类似判断,说明他的战略指挥能力还是很强的。’
‘可是从今天总督的反应,说明他不是考虑到战争长期化才决定攻打嗢鹿州,很可能确实有了轻敌的想法。’
‘哎,也不知我那番话能不能起到提醒的作用。真是,我最近才犯了一个大错,不好多说话,不然我一定要直言向总督提出建议。’
‘不过,我自己何尝不是也起了轻敌的想法?不然不至于被救走那么多秦那人。如果不是这个错误使我清醒了,我估计会和总督一样仍然轻视秦那人。’萨利赫想着。
但他却没有同侯梅德说出这番话。他只是说道:“也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士兵们太骄纵,将来同秦那人交战或许因轻敌而会吃亏。不过既然总督下令整治,也不必再担心。”
“这就好。”侯梅德也没多想,随口答应一句。
他们二人又说了几句话,分开各自返回所部军队营地。但分来的时候萨利赫仍然心事重重。
第二天,并波悉林以纳赛尔所部为先锋部队,启程前往洁山城,要夺取这座城池,夺取城池拥有的船只。纳赛尔除本部三千战兵外,又带领五千辅兵、五千民夫,在这一日清早出发。
之后两天,各支军队陆续启程,只有三千战兵、三千辅兵留守碎叶城。启程的近十万大军中,并波悉林派出三千战兵、五千辅兵,号称一万战兵去攻打勃达岭与顿多城,其他全部军队又向洁山城而去。
在离开碎叶城之前,萨利赫回头看了一眼这座城,心里忽然一阵心悸,忙又转过头来,心里不解地想着:‘这是怎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