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章 梦里雪落多少(1 / 1)三三三二二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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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片遮掩在风雪中的山脉清晰呈现在眼前时,吴良这才发现已经离邙城很远很远了,那些往年边境生涯的经历随着他地远去而清晰呈现!

他的记忆里是一望无际的汹涌兽潮,是那边境城墙上的鲜血淋漓,是兽潮过后的呜咽哭声,是满城的素缟白绸。

车轮碾压着雪地,在雪地上勾勒下延伸向远处的痕迹,很快又给厚重飞雪重新淹没。

相较于少年的沉默,另外车厢内身穿华贵狐裘的女子脸色如同车厢外寒雪般冷淡,随着那座以死亡为代名词的山脉越来越近,她的神情也愈发冰冷。

车帘被寒风掀起一角,风霜灌入本就没有多少温度的车厢,她微微眯起眼望向车队的前方,没来由看到擦肩而过的车厢里,那个叫做吴良的少年正在眺望远方,风雪之下的这张脸庞显得格外干净,但作为带路人却始终窝在车厢里,无论如何都很难引起她好感!

而当看到对方车厢里的下一幕时,原本便显得异常冷漠的她更加神情冰冷。

那个身形消瘦的小丫头端起瓦罐,捏着鼻子仰头一饮而尽,虽然看不清的她的神情,但能够感受到她非常难受。

就在这时,车队缓缓停下,这是进山前的最后一夜休整,少年将绵衫裹得严严实实,看了一眼天色,跑到车队前方提出一些异议。

扎营该朝何方,选址该在何处,只是一些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建议,但离开邙城的数日里,一路上的经历都无比验证他所说的正确性,无论是从安全防范还是便于撤退个个角度来说,都无懈可击。

随行而来的边军士卒,本有些瞧不起小小邙城的少年,但现在对他却是有着由衷的佩服。

随着寥寥青烟升起,预示着最后一个平静的夜晚已经到来,在篝火下,不应该这么快融入进来的少年跟边军士卒打成一片。

抱着酒坛肆意畅饮的少年大概是有了微醺醉意,将整个身体都依靠在身侧小丫头瘦弱肩膀上。

于是默默承受一切的七七,便显得格外艰难!

看到这一切,贵人那张脸庞上的冷漠更凝霜得厉害,微微蹙眉示意身旁侍卫去唤那家伙过来。

她虽然承认,那个叫做吴良的少年确实有些能耐,可这天下像他那样空有满腔报复而无施展之处的人不要太多,再惊艳的人物,她都见过,可又能如何?

若不是她来到邙城,那么这个少年注定是要一辈子埋没在小小的城池里蹉跎一生,所以他难道不该对她抱有某种特殊的敬意?

将满脸醉意的少年料到一边,她走到唯唯诺诺的下丫头身侧,拉起她的手不由得眉头更是紧缩。

这只生满冻疮的小手,是得承受多少不该属于她这个年纪的辛勤劳作?

七七小心翼翼缩了缩手,往后倒退了半步!悄悄朝着吴良看了一眼,等到他示意后,才没有一退再退!

微有醉意的吴良好不容易捋清唇齿,朝着贵人微笑着拱手行礼!

贵人没有看他,只是淡然说道:“不需要多此一举,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对你另眼相看,所以不用套近乎。我知道进山前你已经得到青云宗的引荐信物,像你这种外表温和,但骨子里却是充满着对利益追逐的性子,让人厌恶。”

没有任何情绪波澜的语气,将此时足够严寒的风雪渲染得更加凉薄,这位天然流露出居高临下气质的女子,仅仅只是只言片语便将那份独属于上位者的傲气显露无疑。

被如此冷嘲热讽的吴良一如既往满脸微笑,这倒不是他刻意伪装,而是因为那莫名其妙缔结契约的进度,当知道眼前这位身形恐怖的女子对他由衷厌恶后,便没来由的松了口气。

一想到会要跟她缔结契约,这几乎成了吴良夜不能寐的恐惧根源啊!

她皱了皱眉,对这张笑脸很不喜欢。

吴良只能苦笑着离开,转身向着篝火走去。

不受待见自然就没有必要留下来碍眼,但很受待见的小丫头便不出意外得要留下来陪着那位贵人说话,主仆二人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待遇。

蹲在火堆旁嚼着生硬大饼的吴良半点没有落寞,望着远处山脉蓦然心境开阔,哼哼唧唧起来。

啊!大山你是那么大。

啊!白雪你是那么白。。。

。。。

深夜,七七披着件狐裘走回来。吴良看到后将脏手使劲在雪地里擦了擦,然后才小心翼翼伸手揉捏狐裘,忍不住咋舌不已。

城主大人那件视若传家宝的灰裘都花费了他大半年积蓄才买来,那么这件无论是品相还是质感都要高出一大截的狐裘该得多有价值?

望着狐裘恍惚见到了雪花花的银子,吴良瞪大眼睛:“啧啧,果然是宰相门房,亲王贵客,这随随便便赐下来的狐裘抵得上我们在邙城拼死拼活大半辈子了!”

俗话都说无功不受禄,吴良立马警觉起来,皱着眉头问道:“她有没有跟你说什么?比如说你家少爷是王八蛋,你可千万别上当,那种体重三百斤的娘们一看就是常年缺爱,所以内心深处保不准已经恶毒到什么地步。”

“不至于吧!”七七半信半疑。

“什么时候连少爷的话都不信了?该打!”吴良佯怒过后,皱眉问道:“这几天除去骂我不是东西外,就没有聊点别的?”

七七挨着他坐下,将下巴枕在膝盖上仔细回想着,经过很长时间的回忆后,小声说道:“除去劝我离你远点外,好像还说了些别的,不过我不怎么能听得懂,但少爷知道的。。。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听到这句话,吴良感到莫大的满足,撇头望向远处火光下的帐篷,心情大好,说道:“往后她再送你什么,记得都收下来,有多少要多少,这是借用你的酬劳!”

“啊,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吴良一本正经说道:“在别人看来你不值钱,但在少爷我这里贵得很!”

这句话让小丫头比收到一件狐裘都雀跃,她嘴角翘起,黝黑脸庞在火光下格外灿烂,重重点头“嗯”了一声!

主仆二人坐在火堆前细碎商量了许久,大部分时候是吴良在说,七七在听,偶尔有疑问,但大多是沉默。

经过半夜喧嚣,雪山下重新陷入了沉寂,坐在火堆余烬前的少年将长刀擦了又擦,那双眼眸不知是受火光辉映还是饮酒后所至,极为明亮!

连日奔波而来,一路上别说兽潮,就连野兽都难觅踪影,所有人都悄然卸去防备,认为世人眼中恐惧代名词的死亡山脉也不过如此,但作为常年挣扎在这片土地的人来说,这才是最为让人警惕的变故。

交代完后,两人一前一后钻入帐篷,临睡前将长刀枕在脑后,吴良望着账外的夜色陷入久久不能入眠。

在七七看来,天塌下来有他在就不值得可怕,饶是这些年经历过无数次生死,也很难在她小脑袋里留下什么不可磨灭的痕迹,卷缩在被褥里过不了多久就沉沉睡去。

吴良睁着双眼,他的目光落在那片夜色下深沉沉的山脉,仿佛能够看到那片黑暗里所蕴含的未知恐惧。

他使劲晃了晃脑袋,希望自己猜测出错,虽然这些年以来每次都事后都应证了他的猜测,但这次他仍旧希望只是杞人忧天!

进山至此的路程,由不得他做主,在贵人心中已经了清晰路线,而他所能做的只是尽可能减少差错,只是减少又能如何?

有些事或许是在所难免的!

浮想起离开邙城的点点滴滴,再联想起一路的诡异,不难看出,那位贵人持有者能够威慑妖兽的东西。

但威慑总是拥有限度,当遇上如同洪流的兽潮时,这些当不值一提!

吴良觉得她是一位典型的上位者,因为无论是一路上的冷漠,还是流露在言语动作里的傲气,都无不在彰显着她生来高高在上的权威。

但也正是如此,她这位楚国上层的真正贵族,在面对着死亡山脉时依旧不忘展现她特有的骄傲。

而吴良一向认为在面对未知的事物,保持着盲目自信是一种愚蠢到极致的行径!

不过这些都不是他现在能够改变,与其纠结无能为力的事,倒不如将重点放在别处。

这几天他始终在留意着车队里身穿广袖长袍的老人,在邙城的那天夜里,老人挥手就有虹光飞入风雪里,这是他从小就憧憬的那个玄妙世界,虽然只是流露出冰山一角,但当清晰出现在眼前,仍旧是让他在回想时,忍不住心生神往。

所以一路上,他时常去观察那位老人,希望能有蛛丝马迹的收获,期间偶然与老人目光对视刹那,那刹那他所有目光仿佛都深陷于老人深邃眼眸里,这让他在恐惧过后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异样感觉在内心生出萌芽!

忽然,吴良察觉到一股异样的感觉,这才发现在被褥里,不知何时有一条毛茸茸的尾巴钻出来,带着无意识地微微摇晃,让他神情也不由忧虑起来。

这一幕能让常人头皮发麻的画面,在吴良眼里却是司空见惯!

小丫头七七是他从妖兽群中带出来的,分不清到底是人还是妖,年幼时便展现出三条尾巴的特质,为了避免被当做妖孽烧死,吴良不得不苦心钻研炼制草药,还专程跑了一趟州城去询问方法,被人误会成砸场子的,给撵着打出州城!

随着年纪逐渐张开,七七所展现出来妖性也愈发频繁,就算再用草药压抑,也很难维持太久,所以吴良每日一有闲暇时间就鼓捣瓶瓶罐罐,这也就造成了外人眼中,他总是以小丫头作为试验品的误会。

从更深处来说,吴良之所以这次犯险,很大原因也是寄希望于能去青云宗解除小丫头身上的魔咒!

吴良翻身从黑布袋里摸出几个瓦罐,用膝盖支撑起她后背,然后将瓦罐递到她唇边。

陷入无意识状态的七七,很自然熟练地将灌入喉咙的液体咽下去,咕噜咕噜作响!

虽没有意识,但眉头依旧是紧缩,可以想象草药到底难喝到何等程度!

良久后,身形瘦小的小丫头从迷茫中醒来,脸上泛着淡淡殷红的光泽,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诡异!

她不好意思抹了抹嘴,显然是为这次突然爆发的妖性而怀有歉意。

吴良揉了揉她头发,示意她赶紧继续睡觉,过了今夜,接下来可就很难有平静了!

帐篷内重新陷入寂静,被褥里那条毛茸茸尾巴已经悄然消失,不知梦到了什么美梦,七七翻了个身,呢喃了几句,满脸笑意!

是啊!今夜是进山前的最后的宁静,吴良裹紧被褥,闭上眼睛的最后画面,是透过帐篷缝隙看到黑沉沉的连绵山脉。

浅浅睡眠中,他不知是否是错觉,精神已经随着那些风雪飘荡出帐篷,飘荡过火堆,甚至他能够清晰听到远处帐篷里士卒的鼾声,见到那位臃肿贵人梦呓时依旧保持的冷漠,以及夜幕下雪落有多少。

渐渐地,越飘越远,飘进了雪山,飘进了那无数人视为禁地的死亡山脉,然后飘过无数凶残妖兽的头顶,整个世界就在他眼前如同画卷般徐徐展开,而在这片天地中,隐约能听到某种呼唤,似乎是源自神秘未知的角落,又似乎源自于内心深处。

忽然一声如同远古钟声的震响回荡在精神深处,这种感觉并不是隔着多远的距离,而就像是隔着无数个沧桑的岁月,从那远古敲响,回荡在今朝。

这种奇妙的感觉吴良并不感到陌生,从很小的时候他就经常出现这种恍惚,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但他很清楚的知道一个事实,这将伴随他很久很久。

这一切或许并不一定只是梦,就像是跟那位贵人之间的契约一样,都是真实存在!

冒出这个想法的刹那,他骤然便从这种状态里脱离开来,陷入真正的深度睡眠,一夜再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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