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四章 似是故人来(1 / 1)三三三二二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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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马车碾压着厚厚积雪吱吱呀呀启程,渐渐淹没在茫茫风雪之中。

当再次出现,已经是半月有余,拉开车帘慵懒伸个懒腰,吴良跳下马车站在官道旁,向着眼前的恢弘城池望去,遮映在阳光阴影下的城池轮廓,透着浓重压迫感。

枫叶城啊!好久不见。

七七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老气横秋拍了拍他肩膀表示安慰,她虽然不知道吴良来这里是为何,但显然他已经重新回到这里。

标有郡主府标志马车没有经过盘问就驶入枫叶城,刚刚进过瓮城,迎接他们的便是一片绚烂刺眼的阳光,此时阳光正好。

他很小的时候就来过枫叶城,此后才流落到邙城那片死亡常年相伴的土地,他的命运并不是一开始就注定要与妖兽厮杀,那些残存在记忆深处的碎片,随着眼前故景而重新浮现。

一路悠然穿行过街道,一只梅花从斑驳围墙探出来,花香沁透心脾,正是寒冬腊梅的时节,先前进城的时候并没有察觉,此时才蓦然惊醒,满城梅花已开放,如在等候故人归。

默然停留在梅花前,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落下来,七七茫然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问道:“你认识这里?”

几片花瓣随着冷风飘落,落在悄然开始融化的积雪上,落在这片斑驳的围墙间,最后再落到那个仰起头的少年肩头。

物是已非!

吴良亲昵揉了揉她头发,脸上露出真挚的笑容,很想要向整个枫叶城宣布,他胡汉三又回来了。

故景重游,一直游荡到黄昏才大致逛遍枫叶城的每个角落,吴良微眯着眼睛查缺捡漏以便不让自己错过任何一个细节,没留神马车就跟前方疾驰而过车队堵了正着。

差点惊出一声冷汗,吴良忍不住回想起为何会来到这个世界,四平八稳的八车道只有他一辆车,这都可以翻到山下去,果然有些事情是与生俱来。

对方马车里传来两声咒骂声,但大概是顾忌这辆车上郡主府的标志,声音很小,等到终于见到驾车的只是两个毛头小家伙后,这个声音又骤然加大。

“那个,刚刚有些失神,抱歉抱歉!”吴良小心翼翼解释道。

“抱歉有用的话,这世上还要律法干什么?”对方翻了个白眼,挥手轻蔑问道:“这辆马车不会是你们两个毛贼从哪里偷来的吧?”

“郡主府的马车谁敢偷啊!不要小命了?”吴良认真说道。

对方蹙起眉头,然后转头看向探出脑袋的小丫头,抬起指了指问道:“这丫头是你从哪里拐来的?”

“别用手指着,她发起疯来会咬人的!”

马车里传来一阵笑声:“你当大爷是吓唬大的?”

吴良耸了耸肩,或许只要他知道这丫头真的会咬人,而且会死人!

寒风吹拂起车帘,露出车厢里的一角,除去被褥和一个硕大黑布袋外,让人唯一能够记住的是一柄制式长刀。

黄昏余晖正好映照在刀身上,锋芒骤然凌冽。

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对方笑声戛然而止,没有再纠缠下去。

马车碾着夕阳的残影茫无目的前行,七七目送对方离去,好奇问道:“少爷,是不是外面的人都像他们一样不好相处?”

吴良回答道:“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城里的人因为天生的优越感就难免骄傲了些,可这种骄傲也只是相对而言,如果当时坐在马车里面的不是我们,而是那位郡主殿下,那他们的骄傲就要成为自卑了!”

“人上还有人,山外还有山,楚国皇帝陛下不还得忧心忡忡青云宗的老祖宗会不会一怒掀翻他的皇宫,所以这些骄傲和自卑其实挺无聊的!”

七七歪着脑袋若有所思,但很明显让吴良这番苦口婆心的话跟以往一样是鸡同鸭讲,要她那小脑袋去思考人性的深度,可不要太为难她了!

再度穿行过一条巷口,眼前豁然热闹起来,亭亭玉立于楼上的莺莺燕燕姑娘顾盼生姿,纵然是寒冬时节,穿着依旧是清凉,咳咳咳,辉煌灯火下,遮掩在淡薄衣衫下的旖旎风景触目可见,而裸露在外的白嫩便更为夺尽目光,咳咳咳,马车差点再次翻车。

小楼外,酩酊大醉的酒客不时传出豪迈爽朗笑声,青衫论斤的书生依栏观夜,时不时赋诗几首,惹来好一阵情义渐浓的媚眼。

流连于眼前旖旎景象的七七发现不对劲了,有个小娘子抛了个媚眼,怎么少爷就走不动了?有个斜依着栏杆的姑娘掩嘴娇笑,怎么少爷就失魂落魄了?

吴良好不容易将目光从那些风情万种中收回来,干咳两声以掩饰尴尬,但眼前小丫头目光已经很不善了!

“哎,你家少爷是这种人吗?”

七七虽然没有回答,但眼神已经有了答案!

“开始啦!”

忽然从远方传来一声大喊,哗啦啦的整个烟花柳巷的人流便涌了过去。

隔着黑压压的人群里,隐约能够见到高台上有长袖善舞的小娘子正在翩翩起舞,舞姿妖冶,让满大街老少爷们都流露出如同饕餮般饥肠辘辘的目光。

“应该是选花魁”!

吴良驾着马车已经打算离开这里,偷偷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丫头的眼神这么有杀伤力了!这让吴良想起了那些年在雪山遇上的妖兽,嗯,还是母的那种!

“你不看看?”七七似笑非笑问道。

“当然不!”吴良很好的掩饰住言语里若有若无的遗憾,正儿八经说道:“你家少爷是正人君子,很正很正的那种!”

这样吗?七七扬起她黑黝黝的小脸,拆穿道:“我记得每年春香楼选花魁的时候,你每次都兴致勃勃看到深夜。”

“邙城那种穷乡僻壤,连母猪看久了都觉得眉清目秀,更何况是难得一见的春香楼姐姐,这当然得要好生看看。但现在咱们走出邙城了,这种事以后会遇上很多,所以眼界得要高些。”

吴良揉了揉她头发,说道:“而且,我们这次来是办正事的,可不能太招摇,所以你就算再想看,也得委屈委屈忍着。”

到底是谁要看?到底是谁话里行间透着遗憾?七七瞪着眼睛,至少,少爷你现在不要一步三回头才对吧?

仿佛是能从她眼中看出心思,吴良带着失败情绪挥了挥手,说道:“看,那儿有间客栈。”

“到底是有间客栈,还是有间客栈?”

招牌上书写着,有间客栈的客栈,应该就是主仆二人今夜的落脚处。

“少爷!”七七还是忍不住开口,看着他认真说道:“这文字游戏其实挺无聊的!”

在有间客栈对付一宿,吴良睡得极好,至少在外奔波的这半月光询就从来没有这般舒坦过,但他的表情很快就像是如同渴望再大睡一场般的不可置信:“什么,我们被人盯梢了?”

他看着眼前的小丫头,蹙起眉头,抬起手指敲了敲太阳穴,以尽可能缓慢的语气缓缓分析道:“我们离开雪山的时候刻意绕了很远的路程,一路上也没有发现端倪,应该不会有人跟过来,而进城后能够引起注意力的,应该还是那辆马车。”

一辆隶属于尊贵郡主府的马车落在两个小家伙手里,这确实很难不引起注意。

“那我们今天还去城主府吗?”七七抬起头问道。

“去,为什么不去!既然那些愚蠢的家伙把我们当做郡主府的人,那么我们做出再奇怪的事,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郡主府的奇特嗜好而已。”

七七没有说话,用眼神询问:“真有这么简单?”

“况且,我们只是杀人!”吴良回答道:“就像杀猪一样,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杀人后我们就离开,这里的所有事再跟我们无关。”

七七欲言又止,提醒道:“少爷,那是一位城主。”

我知道他的身份啊!吴良挑起眉梢,嘲讽说道:“不过对于我来说,他只是一头肥猪而已,有些债欠了很多年,他也该还了。”

清晨时分,主仆二人走出客栈大门,稍微闭上眼睛回想,便沿着拐角小巷一路前行,穿巷过街,当终于见到视线尽头,一株饶是寒冬时分仍旧是异常枝叶离披的枫叶树时,吴良脑海里的记忆片段就如同潮水涌来。

红枫枝叶将那座独栋小院遮掩在阳光阴影下,成了此时雪景下最鲜红的颜色,但小院却显然衰败很多,门框上爬满岁月腐朽的痕迹,斑驳围墙垮塌下大半,在残垣断壁上铺满厚厚枫叶,像是还滚烫的血。

吴良停留在小院前,想起那时候在树下数着枫叶的画面,原本严肃神情逐渐温煦,如同那阳光下逐渐融化的冰雪。

七七顺着他的目光仰头看着枫树,能感受到他此时的心情,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有些情绪波动,觉得那株枫树就像是等候多年的老人,终于等到游子归来!

寒风吹拂而过,卷起地上枫叶,在枫叶城里流传着一个古老传说,经过鲜血灌溉的枫叶树,枫叶会更红更艳。

那座破落的小院里,枫树并没有灌溉过多少鲜血,仅仅只是洒落过一个老人的滚烫鲜血。

转身走过小院,吴良的神情再度恢复如初,面容上找不到任何情绪残留的痕迹,他没有停留,甚至在远离这里时都没有回望一眼,但脚步却在不知不觉间迈大,七七需要小跑才能勉强跟上他,哒哒哒的脚步声,成了小巷里唯一的声音。

再度穿行过巷弄,不出意外已经来到城主府外,相比起邙城被付之一炬的城主府,眼前这座府邸无论是规模还是奢华程度都要远超很多。

“我说七七,能不能不这么瞪着眼睛盯着!这样想不让人注意都很难诶!”

“啊!这样啊!”七七赶紧收回视线。

若有所思过后,七七忍不住问道:“少爷,我们蹲在这里就真的有用?”

两个小家伙蹲在城主府不远的角落里,眼巴巴的盯着,难不成能看出些花来?

吴良静静看着她,忽然笑着说道:“谁说没用?至少我们现在大致能知道侍卫多久换岗,而且也能够知道那位第二境的城主大人在享受多年的人间舒适后,是否就能够保持修行者该有的敏锐直觉。”

“这些东西对杀死他有帮助?”

“当然!”吴良抬起头认真看着城主府,说道:“刚刚那位城主大人出府的时候,我就曾刻意流露过杀意,但很显然他松懈得太多,并没有反应。”

七七的小脑袋理解不了他做每件事是不是都别有深意,更不会明白这家伙在想些什么,只是蹙紧眉梢,黝黑小脸上爬满担忧情绪:“要是被发现,那可就不妙了。”

“枫叶城这么大,只要不太刻意,不会有谁注意到我们两个小家伙,而且那件事里的人已经死去太多年,就算我正大光明出现在他面前,也不会让他回想起什么来。”

“说起来,他是第二境修士啊!那是不是只比柳江青老前辈差一些?”

一想到那位老人一剑灭杀妖兽,口吐无声真言禁锢妖的恢弘手段,饶是七七都心有余悸。

“第二境应该没错!但对于一个此生没有可能再突破境界,只图在有生之年享受荣华富贵的人来说,还保存几分境界都很难说,更何况我现在严重怀疑他能不能提得动剑!”

吴良双手撑着膝盖直起身,锤了锤略微发麻的双腿,露出了然于心的笑容,认真说道:“全天下没有谁会比我更关注枫叶城的动静,就算是身在很远的邙城,我都在尽可能收集关于这位城主的消息。”

“我知道他的秉性,知道他每夜流连在烟花柳巷,知道他视财如命,知道他每天要上几次茅坑。”

“甚至知道他那一身肥肉压死过几个小妾,以及他这些年始终在袖里藏着一把短剑。”

“越是想活的人,越是怕死!这似乎并不矛盾,但在我看来,只有真正不怕死的人,才能好好活着!”

“这些都是我知道的,但不幸,他对我却是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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