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镇的一夜风雨过后,芦花巷又重归平静,日出东方扫去阴霾,在灰烬和雨水里重生的店铺被烧得只剩下框架,门窗上厚厚的积灰,没有被雨水冲刷干净,但很快就被小侍女七七的抹布清除,半响忙碌后,店铺逐渐变得干净明亮起来。
很明显这个活儿从清晨她已经忙到现在,累得满头大汗不说,就连小脸都通红起来。
而与此同时,那个叫做吴良的家伙明显就很无良,他安静或者说悠闲地蹲在屋檐下,双手捧着卷很旧很沧桑的书,整个人如有魔障般陷入进去,偶尔抬头深思,偶尔又倒翻几页以便不错过任何的细节。
等日上三竿,吴良双手撑着发麻的大腿起身,招呼着七七下碗葱花面。
这本修行者入门的太玄篇,是软磨硬泡从程之阳那里求过来的,但关于书中玄之又玄,太玄之玄的理论,恍惚就如同跟棒槌般敲在脑袋上,越读越敲,越敲越愚钝。
果然修行是很变态的事!
想到这点,他叹了口气,接过七七递过来的葱花面后,忍不住就皱起眉头来:“我说七七,咱们现在身怀三百两的巨款,能不能奢侈一下,起码面里多放两根葱花也是好的。”
说是葱花面倒不如说是清汤寡水,起码用筷子戳弄许久才能找到两片葱花,这对于一夜暴富的吴良来说很难接受,放下碗筷就想要理论。
只不过很快就在七七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没有葱花就没有葱花吧!”吴良捡起碗筷大口吃了起来,显得极为香甜。
“铺子烧了诶!”七七蹙着细细的眉头,黝黑小脸上满是不满的情绪。
吴良摇头笑着说道:“咱们现在是暴发户,在乎这些干什么。”
七七听着这句话后,仍旧是黑着脸,认真说道:“但铺子确实烧了啊!”
经过昨夜黑烟熏烤,再经过半晌午忙碌的小侍女,这张本就黝黑的小脸更黑得无比浓郁。
“好吧!”吴良不得不重新放下碗筷,循循善诱道:“现在只是三百两,但往后迟早有一天咱们会有三千两,甚至三万两,别说是一间铺子,十间八间也不在话下,到时候你就会知道,现在的忧虑完全是多余的!”
听到这里,七七脸上的不满才稍微消散些,她仰着小脑袋,说道:“三千三万两,那是多少啊?”
“怎么都得有这么多吧!”吴良尝试着双手比划了一下,然而他并没有概念:“大概堆砌在房间里,能闪瞎我们的狗眼吧!”
七七摇了摇头,心想我可不是狗,至于少爷你,乐意把自己当狗就随你吧!
仿佛读懂了她的情绪,吴良笑着揉了揉她头发,以极快的速度吃完葱花面,又重新捧起那本太玄篇,他就像迷失在书海的旅人,这本散发着淡香的书卷,让他如饥似渴!
不知过了多久,春风吹拂起发丝缭乱眼帘,他从那忘却时间流逝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被阳光映照的屋檐呈现出绚烂的光彩,吴良深呼吸一口气,一种由心底酣畅至全身的快意油然而生,今日阳光正好啊!
走到后院,看到身材纤小的七七依旧在忙前忙后,吴良像往日那般斜依着门框,此时有他,有七七,有阳光,人生所谓幸福或许不过如此!
七七茫然望着自家满脸温煦笑容的少爷,下意识往脸上摸了摸,如往常那般摇了摇头后,也没有说话,重新自顾自开始忙碌起来。
吴良笑着挠了挠头,不再去想这些事,走回屋檐下,抽出那本破旧书卷,坐在清凉地板上,借着阳光透过的暖洋洋光芒用心阅读。
字迹依旧玄乎其玄,很难理解,看得太久只会昏昏欲睡,但随着那些阳光下的字一个一个在眼前鲜活起来后,这些烦闷这些昏沉,都一扫而空!
现如今他也并不清楚这代表什么,自己到底算不算得上跨入修行门槛,但能够感觉到天地之间如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玄妙感觉在心底缓缓流淌开来。
但这种感觉并没有维持很久,那些晦涩至极的字迹很快就像是一座座高大黑暗的山峦悬在眼中,让他感到异常沉闷,仿佛堵塞全身上下所有毛孔。
这种感觉很不好,当他彻底从书卷中挣脱开来后,全身不知何时已经被冷汗浸透。
这时候,阳光下安静街道响起两声咳嗽声:“果然如我所料你在神识方面确实天赋异禀,如此短时间内竟已经尝试参透太玄篇!”
吴良继续看书但眼神却很有怨念了,很想当做没有这号人,但看到他就很难不回想到昨夜错过的黄金万两,这如何能不幽怨!
陈之阳环顾了一眼四周,发现没有地方可以坐,就干脆学着吴良在门前台阶坐下,本就不算宽敞的店铺大门被两个人堵得满满当当。
他抬头望着天空,忽然笑了笑,问道:“正是午饭的时候,有朋自远方来,你就不打算请我吃个饭?”
吴良忍不住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没好气翻了个白眼,竖起三根手指头,说道:“第一咱们不算朋友,第二你也住得不远,第三我还真没有这个打算。”
陈之阳看着他,苦笑说道:“这本太玄篇可比青云宗外门功法强了不知多少倍,就算比起内门都要稍胜一筹,这可不是黄金万两能够衡量的,还不知足?”
这样啊?吴良看似随意将书卷塞入衣袖中,实际上心情却有些小小的激动,至于为什么好端端要塞入衣袖,还不是怕对方索要回去!
大概是能看透他心中所想,很有种挫败感的陈之阳挥了挥手说道:“送出去的东西,在我这里从来就没有收回的打算。”
吴良反应和先前已经很有区别了,朝着后院嚷嚷着喊道:“再下一碗面。”
最后又补充了一句:“多放点葱花。”
“就一碗面?是不是也忒小气了?”陈之阳有些无话可说了。
“你就知足吧!”吴良耸了耸肩,做为少爷的他也不过是这个待遇。
一会儿工夫,一碗面端了上来。
陈之阳端着面碗,忽然发现身边少年胸口处依旧有淡淡血迹渗出,知道他先前那个短暂的交锋,实际上就是生与死之间瞬间,沉默片刻后问道:“有没有事?”
吴良顺着他的视线低头望向胸口,微笑着摇了摇头,平静说道:“当年在死亡山脉的时候受过无数次比这更重的伤,每次都熬过来了,这年头越是命贱的人越是命硬。”
陈之阳捧着面碗细条慢理吃着,芦花巷里长久没有人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将面碗往地上一搁,后仰揉着肚子说道:“以后我常来!”
吴良当做没有听到,换了个话题问道:“为什么昨夜里青云山没有动静?”
“该有什么动静?”陈之阳目光透过阳光,落到了远处青云山的一角,说道:“因为他们知道,那些想要杀我的敌人是什么人,而对付这些人所付出的代价,让他们很难接受。”
“什么代价?”吴良下意识问道,然后就觉得这个问题其实很脑残。
陈之阳眨了眨眼睛,洒然笑道:“能够让青云山大祸临头的代价!”
吴良往旁边挪了挪屁股:“那我离你远点,免得再有人杀你的时候殃及无辜!”
陈之阳潇洒笑了笑,说道:“如果仅仅是因为这个,那你倒可以不用担心,短时间内不会有人来杀我,或者说我该去找他们了。”
“你疯了?”
陈之阳微笑说道:“好吧,现在该谈谈的你的事,太玄篇你悟出了多少。”
吴良正襟危坐,带着轻微的遗憾:“首先我确定没有看懂,但也好像有些懂,反正就是既懂也不懂,再次就是,你就没有简单的方法教我?确定要一头栽进这玄之又玄中?”
一个刚刚开始修行的家伙在如此短时间内就能够接触到太玄篇的深邃意境,这已经可以用匪夷所思来形容,但你还没有学会走就已经想着这么跑,确定这不是一种欠抽的表情?
然而吴良并不知道这本太玄篇的玄妙,就算知道他肯定也无法理解这代表什么,此时依旧带着那种犹自不满的情绪,所以这种遗憾和不满就很让人恼火。
以至于饶是昨夜面对生死依旧心如止水的陈之阳,也忍不住蹙起眉梢。
“修行这种事从来没有终南捷径可以走,如果你执意要不劳而获,倒可以转修魔道!”
“不知多少人为这本太玄篇打得你死我活,如果你不想要可以还给我!”
他苦口婆心很想要让对方知道,修行这种事从来没有一蹴而就,然而他与其这般多费口舌,他更想一巴掌不那家伙从这种妄想中拍醒。
吴良使劲捂着袖口,就像是处女捍卫贞操一样。
“难道看这本书就能看出个境界高深出来?还有你难道认为我像是这种不劳而获的人?”
陈之阳很迅速回报了个眼神,什么都没有言语,但意味已经很明显,在他眼中你就是这样的人!
吴良轻叹一声以掩饰失望,继续问道:“那么我现在既然已经能看太玄篇了,接下来该如何?”
“能看并不代表能入境,修行初始阶段最重要的就是稳固根基,所谓千里长堤溃于蚁穴,万丈高楼起于平地,在初始境界根基多深直接影响着往后的修行高度。”
陈之阳娓娓道来,然后略微有些停顿,他抬起头看着眼前少年青涩的脸,迟疑问道:“你在太玄篇里看出了什么?”
吴良回忆了一下,如实说道:“起初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都后来又压抑得很,至于看到什么,其实并不知道。”
“如果你第一次就能看出个究竟,那么我不能认为你只是天赋异禀,而是天才,怪物,妖孽。”
“那个,既然没有捷径可以走,那有没有什么灵丹妙药,法宝符箓,随随便便送我个十件八件的,谁叫咱们这么熟来着。”
陈之阳嘴唇颤抖,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言语了!
“这些天灵地宝可不是芝麻绿豆,你以为随随便便就能够捡到?”
“再说,我记得刚刚有人说过,我们住得既不远,也不算朋友!”
“啊!这话谁说的?真不要脸。”
吴良很快就展现出他耍泼玩赖的深厚功夫,撸起袖子贼喊捉贼。
陈之阳直截了当起身,干净利落答复道:“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