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尚过、辰时初始,怀石城朝东的主街就热闹起来。大大小小的店铺都打起幌,启板待客。街道上,甩糖的、卖艺的、吃酒看戏的一应俱有。上有耄耋老妇高亢冲天的吆喝,为着几文铜钱的营生计较半天;下有总角稚童拉着自家阿娘的裙裾,吵嚷着要买拨浪鼓和糖葫芦。
人群熙攘的东街中心有座和别家都不大一样的楼宇,修得比邻璧奢华气派,门檐也比其它高了一截,抬眼一看,却是间青楼酒肆。屋檐的牌匾题有“承欢馆”三个漆金大字,两侧的红绸布长长垂下,丝毫不会比王公侯府的门面低一筹。
门府外摆着的青狮石像旁各站了一彪形大汉。老妈妈一手捏着丝绢,一手拽着站在台阶上的公子哥。这人左手被老妈子拉扯,右手又被自己的小厮紧抓着不放,一时间吸引了许多人凑上前看热闹。来人一看,这不正是城中首富——余家绸庄的大公子——余昶明。
余昶明身着一件冰蓝色长衫,其间绣有滚浪云纹,意境悠远似有仙山隐没衣袖中;发髻被簪子插过,高高束起;腰间挂一镂空“丹红嘴喙白羽鹤衔江中桃花鱼”玉佩和绣有金丝纹路的香囊钱袋。他右手拿捏着一把题诗画扇,摇晃间看得不甚清楚,待人瞧仔细才知那是“淡泊明志、宁静致远”八字。
小厮是余昶明打小跟从的书童,名唤“若松”。老爷叮嘱他这段时间务必要看好少爷,别让他再进出这些勾栏瓦肆,可看眼下这情形,非但不能拉回自家少爷,还把这事弄得人尽皆知。
自开朝以来,官府对青楼酒妓这行当管得就甚是宽松,平日里进出倒也不是大事,最多落得一个风流的名声,不然这“承欢馆”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开在大街中央,还装潢得如此惹眼。但眼下少爷将娶礼部尚书之女——柳府二小姐——柳云岚为妻,成亲日子就在下月,若是让柳府知道余少爷还留连青楼,不得闹个鸡飞狗跳。
“少爷,你要是现在进去老爷非打断你腿不可!等成亲之后再来不迟,你就忍忍这二十几天吧!”若松就差跪下来哀求了。平日里他和自家少爷关系尚好,他说的话余昶明也进得耳朵,今日不知怎的如此不听劝。
余昶明动作一滞,随即转过身掰开若松拉着自己的手,”嘿嘿,我爹才舍不得打我,要打这板子也是落到你身上。”
“你回去告诉我爹,这柳小姐公子我不娶了,我就要在这‘承欢馆’逍遥快活,看他能奈我何?”
余公子冲着瘫坐在地上的若松做了个鬼脸,欣欣然跟着老妈妈进了青楼里。这若松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个人回去他没法和老爷交代,可是再继续在这待下去,他倒是不要紧,那还得顾及余家的脸面呢。
若松挣扎良久还是决定走进这青楼里。他平日里不是没和少爷来过青楼,可都是紧跟在少爷后头,这叫他一个人进来,心里不免有些慌乱。“承欢馆”里人头攒动,若松扫了一圈也没能看到少爷的影子。
这时有姑娘上前拉他,“公子,一人饮酒吗,我瞧着公子有眼缘,不妨和我共饮一杯?”
若松自小跟在余昶明身边,穿着打扮也不寒碜,看起来和一般家丁小厮自然是不一样的,若不仔细瞧,乍一看倒真像个公子哥,也难怪这女子会认错。
但若松平时鲜少和女子说话,最多不过和家中婢子女仆说几句,但那也是有事之时,平时的闲谈少之甚少,调情更是绝不敢有。老爷也是看中了这点才会把他安排在少爷身边。这突然有姑娘前来搭讪,就算是风尘女子,他也不免面生潮红,本就不伶俐的口齿还结巴起来。
”姑——姑娘认错了,我、我只是一个书童,进来寻我家公子罢了。若是不快快寻回,怕是老爷要降罪责罚!”
谁知来人像是没听明白他说的一般,偏要拉拽着他饮酒,“这何妨?公子若是有忧虑,几杯酒下肚就什么都忘了,醉了那还不是快活似神仙。”
另一边,余昶明正被老妈妈领着往楼上走。余公子手指头还没伸出去,老妈妈就甩着丝娟,伸手压下他欲扬起的指头,“公子的心意我还不明白嘛,云轻姑娘在屋里等着呢。”
“还是妈妈了解我,那今日云轻姐姐就不方便再接待其他客人了。”余昶明把钱袋里的碎银子往老妈妈手里一摁,两人都默契地笑起来。
“明白,明白哩!”
“那就不劳烦妈妈带路了,云轻姐姐的屋子我就是闭着眼也能摸出来。”语毕,还不等人接话,余昶明就猴子般溜进二楼廊上的一间屋子。
余昶明背靠着木扇门,悄悄合了锁,一路摸进屋里,拉开帘帐,却见云轻只穿着一件薄纱,肉眼可见纱下吹弹可破的肌肤。薄纱下的身子还沾着水,显然是刚沐浴过,把整个屋子都蒸出一股热气。桌边燃着催情的熏香,床上也摆满了花瓣。换作别人,看见这般情形还不二话不说摸上床去,但余公子却羞红着脸转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