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小姐端坐在木椅上,一手用摇扇遮着脸,另一只手捏着丝娟不断晃动,想趁人不注意提起拖在地上的裙尾。
余昶明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瞥了这个所谓的柳二小姐几眼,却又觉得她哪里不对,身在他宅不便明说,他就在心中默默盘算。
“这人都齐了,我也懒得绕什么圈子。”柳老爷端起茶盏微微饮了一口,满是怀念地说道:“这娃娃亲也是有来由的……”
当年贺晚宁偶然机缘得了临渊妖道的残图。这图藏得隐秘,被绘制者镶嵌进夹心玉中。玉上有云纹和志怪图遮掩,若非本就知晓其中藏物,任是如何也难发现这残图所在。碎玉有许多块,拼凑起来就是一幅完整的临渊妖道全局图。而贺晚宁手中这块碎玉尤为重要,是记载进入临渊妖道内部的道门所在之图。
道门随时间变化而更改方位,这块碎玉里的图便画有道门详细的轨迹图。贺晚宁得到碎玉后,本想将其藏匿起来,却无意被别有用心的人知晓。那人将消息放出,一时间世间人人都在觊觎这块碎玉。她怕自己哪天惨遭迫害,就将其一分而二,一块留给自己,一块交给柳家保管。
一块碎玉并无作用,唯有两块碎玉合二为一才能破开玉面。碎玉被人施了法,绝非武力可以打开,就是用钢锤火炼也能破坏分毫,而碎痕吻合的两块玉合并却可以使其自动裂开,靠着玉中的残图就能找到道门。余柳二家以子女婚事为约定,说好等二人成婚就将其作为赠礼送给儿辈。
柳家藏有碎玉的消息封锁的近二十年,没有让任何其他人知道。在官场上,柳老爷没有明说自己投到了太后的阵营,却也并不支持小皇帝改革的举措。柳家始终站在一个中立的位置,不偏倒也不投靠哪方,故而虽然柳老爷多年任职礼部尚书未得到高升,却也一直保住了家族的地位。
他家大儿子柳云诚娶了丞相府的独女,于官有了靠山。若是再将二女儿嫁入他余府,于商有了钱财。
余昶明想到这,不禁暗暗赞叹这个思虑深远的男人。
“我只认这残图,不认人。这玉确实相似,但玉里却没有残图,就算有残图,若是不能和我手里这块贴合在一起,也是无用。若是残图不能有,这门婚事怕也要作废了!”柳老爷捏着山羊须,话中意尖酸刻薄,却说得慈爱和善。
余昶明心下明白了他的意思。
本来说好碎玉是作为婚嫁礼物归于儿辈,可眼下余家有难,他就想趁机讹一笔。余昶明如今罪名在身,自然不能回去继承家产,现在无钱无名,地位就比别人低了一等。若是他娶了柳云岚,也是要做个倒插门的女婿。柳老爷想趁人之危,自己吞了这残图,可余昶明拿不出图来,所以与其让二女儿白白嫁给他,倒不如寻过一门亲事。
余昶明攥着拳头,食指指头顶着拇指,将拇指指甲摁到发白。他刚刚对眼前这个礼部尚书的所有钦佩都在对方暴露出自己的野心贪婪时轰然倒塌。
“云岚意下如何?你对这未来夫婿怎么想?”柳老爷装作询问自己女儿心意,实则不过是为更顺利退亲找个合适的借口。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全听父亲安排。”柳小姐显然不便多说。
得了女儿首肯,又看余昶明二人没有反对的意思,柳老爷就叫人拿了退婚书来,笔墨纸砚端着递到余昶明面前。
段青卓见这礼部尚书显然是仗势欺人,就要出口为余昶明争辩,却被他拦住了。
余昶明想,要是十几天前的他见到这种场景,定要吵个不停不休,为自己争出一番道理来。可他经历了老爹的死、又险些在刑场丧命,好像自己真的在某一刻长大了,如今顾虑得更多,思量得更多。
他看着盘中被石块压着的退婚书,一式两份,白纸黑字。他本来也不想娶柳云岚为妻,不想自己的下半辈子托付给一个连面都还没见过的陌生人,来柳府找人也只是遵循父亲死前的遗愿。可他突然觉得自己被逼入绝境,竟然都无求生的能力,要任人宰割倒不如自己了结来得干脆。
“签了这退婚书,我可以上书陛下还你一个清白,花些银两作为你的补偿也行。”柳老爷示意余昶明落笔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