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族人们死了几十年了,他们或许早就投胎转世了,那些虚影不都是你用法术拼凑出来的假象!所谓的使命、血仇,这些东西已经困扰你够久了,你也明白眼前之人并不是苍蓝,又何必苦苦相逼自己呢!”
“我……”
白竹看向周遭一地的废土荒墟,曾经熟悉的那些面容又在眼前浮现,阿星他们的虚影在月色下渐渐变淡,最后吹散在夜晚的凉风里。
是啊,这些影子不过是她用法术幻化出来的,她一人在这偌大的宫殿里生活得太久了,太过于孤独了。
苍蓝早已经死了,段青卓不可能代替他。白竹只是怨恨,若是他没有孤身挡住千军万马救下自己,就算死后坠入地狱,她对苍蓝也只有无尽的恨意。可他来了,又为救自己死了,她苦苦追寻这么久,可能只是为了问一句。
救她,是因为悔恨和歉意,还是心里始终留有一段情,不曾忘却?
“你们走吧,我不杀你了,也不打算自己赴死。”白竹以剑在地面上划出一道界线,对段青卓说道:“你我们是陌生人,把你当成苍蓝,是我执念太深了。”
段青卓听罢此话,微微鞠了一躬,转身准备和前来的几人同回客栈。
赵崇舟觉得这人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既然白竹现在无心杀她,何不趁着感情未理清楚之前再多一层牵绊。他本来嚷嚷几句,被眼尖的玉玲珑发觉了心思,推搡着他往前走。
玉玲珑知道,世间痴情人大都一个样,说要放下哪有这么容易。该说的该做的,他们都已经帮过了,能不能走出来就要看白竹自己了。
余昶明他们刚走没几步,听到远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未等众人警惕起来,数十只羽箭就从山崖下的密林丛里射出。
段青卓走在最前方,最先受到羽箭的攻击。还好他反应敏捷,刷刷几下破开了迎面而来的利箭。
羽箭被段青卓击落一重,待射到后方几人面前时已经所剩不多,要躲开也不是难事,只是这袭击来得突然,众人只顾得自保无暇顾及最前方的段青卓。
果然这羽箭不止一波,顷刻后又刷刷射来十几只箭。纵使段青卓武功高强,方才和白竹的战斗也消耗了大半的体力,想要击落如此之多的羽箭绝非一时半会可以做到的。
他自然可以御剑避开,可这样就相当于自己脱逃,将危险抛给了他身后的几人。段青卓不忍同伴受伤,自己硬撑抵挡,却总有疏忽的时候。一直羽箭从他视野外而来,直冲心脏处,待发现时已经来不及抵挡。
他本以为自己会中箭受伤,关键时刻却被人推开了。反应过来的时候,白竹的肩膀上已经多了一只漆黑的铁箭。箭上白羽被染到鲜血,映在段青卓的瞳孔里。
幸好这偷袭之人没有要置他们于死地的意思,几轮羽箭后危险就解除了。因为白竹受伤,其余人也顾不得前去追赶偷袭的人,速速带着她回到客栈治疗。
这羽箭没毒,白竹只是受了点皮肉伤,隔日就清醒了。她醒来的时候正遇着段青卓上楼给她喂药。
白竹心中有愧,因为自己的执念,害这人被迫想起了前世的记忆。虽然苍蓝所为与他无关,但白竹不敢置否,段青卓现在如此照顾她皆因前世记忆带来的歉意。
白竹没在客栈久留,既然决定了要走出前世的记忆,就应该和段青卓少些纠葛。等到她可以下床行走了,便准备向众人告辞回到天穹涯。
走前,她找玉玲珑要来两碗“往生酒”,与段青卓共同饮下。白竹和段青卓商量过这事,回想起前世记忆本就不是他所愿,现在让他强行背负着苍蓝恶行的愧疚活下去,实在是让白竹过意不去。
既然决定走出去,就要断得干干净净,不给自己留后悔的机会。
两碗在半空中相碰,酒液顺着喉咙饮下。
你有你的江湖要去闯荡,我在我的武林孤身远游。此前种种,都成过往,此后种种,再无牵绊。
白竹抱拳告辞众人,刚走没几步,在半道上将堵在喉咙中的酒液全都吐了出来。她不知道,段青卓也用了这种办法,借口如厕,在去客栈后院的时候将酒液逼出。
他们俩,一个不想连累对方,自己又不舍得忘却这段记忆,宁愿独自记着,埋在心底深处;一个为感情动容,又想找出这段记忆后面隐藏的秘密。
每一段感情终究都有应得的结局,或早或晚,都要画上句点。但也有可能,这种的终止却是另外一段感情的开始。
白竹一步步走回变为废墟的狐族小镇,像是一点点回到年少时候的自己,像是慢慢看到熟悉的族人、熟悉的记忆。
酒未入肚中,风吹过的时候,她却怎么有种醉了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