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以来,所有人都变得更加忙碌,整个霍府气氛骤然变得紧张起来,舒童一开始还不明就里,后从符叔口中得知,原来每年的十月初,景德镇的瓷行都要进行一场鉴瓷大会,届时各家窑场都会将本年度烧制出来最精美的瓷器拿出来供同行品鉴。
除此之外,本县的县令、朝廷派驻在景德镇的督瓷官、皇宫中负责采买瓷器的宦官都会一并到场,因而鉴瓷大会的名次就非常重要,如果自家的瓷器能够被指定为当年的贡品,那名望就会大涨,届时顶着个皇家贡品的名头,销量和价格都会大幅度上涨。
百年以来,每次鉴瓷大会的前两名都被陶家和霍家牢牢把持,至于第三名,则是城头变幻大王旗,十几家窑场轮番争夺,很少有那家窑场能够连续坐庄,因而都构不成对陶霍二家的威胁。
然后近几年形式却有些不妙,来自湖田村的张氏异军突起,已连续数年蝉联第三名,其生产出的影青釉莹润透明,似有活性之感,不仅将其它窑场远远甩在身后,而且还隐隐威胁到了陶霍两家看似不可动摇的地位。
以往的鉴瓷会霍家只需盯着陶家既可,但今年却大不同,还得防着张家,万一真要给张家挤了下来,那丢人可就丢大发了。
这些都不关舒童的事,舒童依旧过着他慢节奏的悠闲生活,每天早晨跑跑步,锻炼锻炼身体,然后坐在学堂里发发呆,晚上再捣鼓捣鼓一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
很快就到了鉴瓷大会的日子,一大早,几辆马车从霍府中驶出,霍家家主霍维贤亲自出马,捧着自家参展的瓷器,去景德镇参加鉴瓷大会。
马车后跟着一大群人,除了少数几个护卫家丁及管事,大部分都是跟去凑热闹的霍家子弟。
舒童和霍非也混在其中,霍氏一干子弟已有半年多没进城了,好在这半年再无江洋大盗的音讯,大家的戒心也逐渐松懈下来,遂默许了家族子弟一起跟着进城看热闹。
舒童此行也是去看热闹的,毕竟现在的生活太过无聊,没有手机、没有电脑,能了解的信息是少之又少,日子过的枯燥乏味,难怪大家出一趟门都会这么兴奋。
鉴瓷大会在城中最大的酒楼春悦酒楼中进行,霍非和舒童是没有资格进去的,实际上自打一进城,霍氏一干子弟就四散而开,只有霍维贤带着几名管事和伙计去了春悦酒楼。
舒童没和任何人搭伴,而是一个人轻车熟路的朝附近一家药铺走去,上个月的例钱刚刚到手,舒童准备再买些硝石,以备不时之需。
正悠闲的在街面闲逛,忽听身后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紧接着便听到有人在急切的高喊:“闪开,快闪开!”
路上行人闻言急急向两侧避让,街面上一阵鸡飞狗跳,舒童也赶紧避到路边店铺的屋檐下,侧头望去,只见一名头戴兜鍪、身穿战袄的兵士正骑着匹枣红马狂奔而来,口中还大声吆喝着让路人避让。
“靠!这谁啊?这么牛逼。”舒童十分不爽的嘟囔到。
“嘿嘿,后生,不知道了吧?”身边有人接话到。
舒童侧头望去,却见店铺老板双手抄在袖中,正笑眯眯的在一旁看热闹。
见舒童不解的看着自己,店老板得意的一笑,略带卖弄的道:“这是铺兵,是朝廷专门递送文书的,你看这小哥,背上插着根缨枪,这便是最快的急脚递,一定是有紧急公文要传送。”
听店老板这么一说,舒童脑海中不由联想到另一个世界中,那些骑着电瓶车满大街横冲直撞送快递的,心中不禁暗暗咋舌,快递小哥果然惹不起。
正胡思乱想间,快递小哥已纵马从舒童面前掠过,往大街的另一头狂奔而去。
然而好巧不巧,街道另一头出现了一队打着“肃静”、“回避”的队伍,队伍中央几名护卫拱卫着一辆马车正缓缓施来。
面对着急促的驿马,迎面而来的队伍没有丝毫避让的意思,依旧不急不徐的前行,将道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马上的铺兵一边手忙脚乱的去勒缰绳,一边急切的叫道:“朝廷紧急公文,快快让开!”
队伍终于停了下来,却依旧不曾让开,一个领头的护卫几步走到队伍前方,厉声呵斥道:“瞎了你的狗眼!看清楚了,这是中贵人李公公的车驾,还不速速闪到一旁。”
驿马发出一声长嘶,前蹄高高抬起,堪堪在队伍前方停了下来,马上的铺兵涨得满脸通红,伸手从背后拔出缨枪高高举起道:“六百里加急,任何人不得阻拦。”
领头护卫怔了怔,随即却撇了撇嘴不屑道:“我管你是六百里还是八百里,李公公是圣上御令钦差,冲撞李公公就是犯上,是对当今圣上的大不敬,是要杀头的,识相点就赶紧下马闪到一边去。”
一番话将铺兵吓得脸色煞白,哆哆嗦嗦的翻下马背,牵着缰绳就要往路边靠。
“慢着。”一个尖细的声音突兀响起,紧接着中间那辆马车门帘一掀,露出一个身著圆领方心的宦官,居然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唇红齿白长的十分俊朗,想来便是护卫口中的李公公了。
铺兵停下脚步,手足无措的看向这位大人物。
李公公眯了眯细长的丹凤眼,伸手对铺兵道:“是什么公文居然要六百里加急,拿来让咱家瞧瞧。”
铺兵一听吓坏了,双膝一软便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大人,使不得使不得啊,公文上有火漆,一旦破损是要杀头的,还请大人开恩。”
“哼!”李公公冷哼一声道:“咱家是皇上的钦差,可以全权处理地方上一切事物,看看你的公文又有何妨?休要再啰嗦,还不速速呈上来。”
铺兵却只是一个劲的磕头,嘴里连连嚷着“大人开恩,大人开恩啊”,却死活不肯将公文取出。
李公公脸上露出不虞之色,旁边一个护卫见状便要上前抢夺。
“阉竖尔敢!”一声怒吼骤然在上方炸响,吓得李公公打了个寒颤,忙抬头向上望去。
只见街边茶楼二楼窗口前,站着一位怒发冲冠的老者,身著青灰色儒衫,正满脸怒容的盯着下方。
舒童寻声望去,不由双眼一眯,顿感诧异,这老者不是别人,居然就是霍府西席王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