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间晨雾浓却不厚,微风习习叫人神清气爽,纪恒远自然醒来,惬意的在窗台上喝杯温水吃温热的素雅早饭,这个位置,也刚好可以看见阁楼下四人练功的景象。
起床气极重的林向北竟也能一反常态起的奇早,跟在两位老师后面认认真真的打太极拳,三人如驾云踩雾,柔似蛇,活如鱼,颇得精髓。
许莫西则半睡半醒,学了个样却还领会不到神,迷迷茫茫。看着明显急躁练不下去的许莫西朝着林向北走去,纪恒远挑挑眉,不出五秒,许莫西已经被林向北轻飘飘一手推开,退出去五六步远,许莫西只好老老实实又跟着两位老师动起来。
无论是醉酒舞剑、还是射箭吓退纪怀清、还是这看似软绵绵却杀伤力十足的一掌,看似歪打正着,没有几年的功夫底子,他办不到。
纪恒远放下茶杯,脸上声色未动,如果那一次林向北挨的那一棍是因为对方人数太多失了手,那后续在学校挨打也只是为了报复纪怀清。
这个小家伙,身上果然还有什么藏着掖着,不让人知道。除了沈家,肯定还有他另外顾忌的什么东西在才那么谨慎,拿他这种倔犟、爱逞强、心里爱藏事的性格,怎么办才好?
林向北抬头看看阁楼,刚刚明明察觉有人在看她,怎么一抬头就没影了?
林向北回头踢许莫西一脚,“就你这点耐性和定性什么时候能画出八十万的画来?让你老老实实去站桩你又不去!”
“那你怎么不去?”许莫西不服的嘟囔着,雷金岩拍一下他的头,“你跟小北还差的远呢,她打小就跟着学,站桩也扎实,你这么急躁心沉不下来,可画不出来什么好东西。小北,给他站一个瞧瞧,让他知道什么叫眼高手低,毫无益处。”
林向北摆好姿势往那一站,五分钟过去动都没动,许莫西看着觉得简单极了,结果自己站了三分钟腿就开始发抖,十分钟一过,林向北笑了笑直起身子,拍一拍许莫西,“重点不是怎么站,是我们觉得你,太急躁了。”
林向北随意松动下筋骨,“今天给我安排点什么陪同事项啊?钓鱼还是什么?”
王一然双手后背,“为师今天约了好友去看荷,不需要你跟着。”
雷金岩拍拍许莫西,“我带这孩子去市集,也不需要你跟着。”
林向北看他们一眼,不对劲啊,以往他们去哪都要抢着带她去的啊,今天什么个情况,“都不需要我,那我干嘛去啊?”
王一然看着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的纪恒远笑了笑,“你自然是陪客人到巽风观看看,游玩一番,替我们尽尽地主之谊。”
雷金岩哈哈一笑,把许莫西一拽就走,“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事,老年人有老年人的快乐,甚好甚好。”
许莫西边走边回头朝她做了个鬼脸,半开玩笑的说道,“言唛,你要失宠啦~”
搞不懂,前些天还天天打电话催她过来,今天就直接推开她,气呼呼的回头就走,“那你们自己玩吧!”
王一然微笑着也不提醒她,看着她直接一头撞纪恒远怀里,被纪恒远稳稳护住,“纪先生昨晚歇息的如何?”
“睡的安心。”
“那就好。我与友人相约有事,今日就不陪同纪先生了。我安排小北带纪先生去游玩,纪先生尽兴即可。”
“客气了。”
林向北摸摸额头转过身来,老老实实的给王一然鞠了个躬,“是我孩子气了,老师你放心赴约就好,我会照顾好纪先生的。”
到巽风观要爬一千多米的石梯,林向北给纪恒远找到合适的登山行头让他换了,才一起上山。
“两位老师,一直那么要好吗?”
“一直都很要好,四十多年了吧,不容易啊,以前和我外公,他们三个老同学来的。”
“老师的孩子,都是领养?”
“都是,他们一共领养了三个孩子,两个男孩一个女孩,年纪跟我妈差不多,都是做艺术行业的,我倒觉得这样也蛮好的。”
“你,几岁拜的师?”
“六岁的时候,我妈照顾我照顾不过来,把我送过来,跟着老师们一直到十岁,然后每年过暑假、寒假我都会过来。我外公出事之后,老师们就把我妈妈当亲闺女一样看待,在我眼里,他们和我外公,没什么区别。”
上辈子,她也不是没有向老师求助过,纪怀清却上门扬言,敢帮她、不让她嫁给他,就找人埋了老师的三个儿女和孙子孙女,还要把他们当年在一起被批斗的事情,都曝光出来。
雷老师气得吐了血,王老师哭的泪眼婆娑,她却和他们彻底断了联系,唯恐纪怀清伤害他们分毫。
“世间,竟真的有这种感情。”
“互为知音,相互交心、倾慕、理解、体谅,自然能在一起,别人的眼光,又算得了什么啊。我倒是挺敬佩我外公的,在以前那个时候,就敢公开支持他们,他们三个,肯定很要好吧,真的好叫人羡慕啊。”林向北说完站直了,“让我歇一下,累。”
纪恒远看着林向北喘气的样子,给林向北递过水,另林向北感觉恶心的不是他讨厌男孩子和男孩子之间有情感,而是纪怀清接触他觉得恶心。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可以等到他长大,自己也可以尝试着把他留下。
林向北继续往前走,说着小时候和两位老师的趣事,与他独处,本是她觉得最紧张又恐惧的,现在却觉得,自己以前无人分享的事讲与他听,纪恒远不嫌烦偶尔还会认认真真回答,这样的相处,倒也不错。
巽风观部分位处山巅悬崖缝隙之间搭建,肃静恢宏之间非虔诚信徒不能至,观内环境非常幽静,修行的气场很好,颇有世外仙境之感。
道馆里的道长对来客们并不热情,各修各的道,林向北给小道士递了王老师要她转交给观主的信,就和纪恒远在诺大的观宇里参观起来。
“真妙啊,要是以后能来这做个一心修道轮道德小道士,远离世俗、山水为伴、逍遥自在,倒是挺有意思的。”
林向北说着俯瞰被浓雾遮盖的深渊,迷迷蒙蒙根本看不到底,自己这世因什么契机复活,了却复仇心愿安顿好家人过后,如果她足够幸运,依旧活着,又要信仰什么,才能走完这一生。
林向北感觉到纪恒远有些冰冷的气息,还感觉到另外一股劲松般清幽素雅的气息,有人来了。
林向北一回头,着一身灰白道士袍,颇有仙人之姿的徐观主慢悠悠的走过来,他如银的头用简单的木头发簪别了个道士头,白透了的胡子随微风浮动,手里拿着王一然的信和自己的回信,“居士如此年轻,怎生此念?”
徐观主的声音听着悠然而长远,林向北和纪恒远恭敬的行礼,她才认真的回答道,“我总觉得我离剃度出家或者修道,只差一个机缘。”
林向北刚说完,就察觉到纪恒远变得冰冷的气息,他已悄然的抓住了她的手腕,心里不禁觉得有些苦涩,他不愿意她如此避世吗?
徐观主打量纪恒远一会,了然的点点头,“今生亦如此,难得,难得。”
接着,他又伸手在林向北头上拍了三下,“拨开云雾见明月!”
林向北疑惑的摸摸被徐观主拍过的地方,“晚辈不才,观主能否说得再明确些?”
徐观主只是笑着看着她,把回信放到她手上,“莫要重蹈,去吧。”
那句莫要重蹈砸中心坎,林向北愣了一会,观主知道她是重生?
“不,观主,等等,晚辈还有疑问!”
林向北快速追过去,寻了半天,路上却没有了徐观主的身影,纪恒远跟在林向北身后,唯恐他过于焦急而滑倒在潮湿的梯道上。
“莫要再追了,居士,今晚入眠过后,自有答案。”一开始给他们递信的小道士说着,见林向北冷静下来不跑了停下喘息,便收回拦路的拂尘,“观里为两位备好了素斋,吃过再走吧。”
小道士说得很诚恳,已然算的上邀请,林向北点点头,对上纪恒远担心的眼眸,深深的呼了口气,恢复平常的语气,“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