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开着。
工作日的闹钟没有关,林渝醒来的时候,它已经反反复复响了五次。
迟来的宿醉让大脑昏沉,嘴唇很干,口腔里的味道很不舒服。
公寓里静谧无声,周杉应该是去店里了。
扶额起身端坐在床沿,双眸无神的放空了好久,直到手机微震她才缓神低头去看。
是餐厅的定位。
无力感侵袭着全身,她随意捋过额前的长发,揉了揉疲惫的后颈,又闭眼冥想了一会儿才撑手站起走向浴室。
热水雾气很重,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爱上了淋浴。
这种感觉像下雨,温热的水流一点一点浸渍你的全身,似情人的手掌,缠绵爱抚。
浴室里有一面半身镜,林渝徒手抹去镜面上的水珠,触感又冷又硬。
她正视镜子里的容颜。
湿漉漉的眉眼,唇红齿白,一见倾心。
和梦里没什么区别,可又有很大的区别。
视线下移,指尖点上腰腹的刻纹。
反复描摹,心绪冗杂。
冷意将她从回忆里拉出来,放轻呼吸,抬手抽了架子上的浴巾披在肩头,再抬眼,眸中已落寞不再。
……
林渝没下公交就看到连溯里站在站台边。
他还是人群里最突出的那个,阳光不偏不倚地照在他身上,翩翩公子,惹人侧目。
曾经有人说,华清有两个人最难得到,一个是狂戾滥情的时佑安,另一个是儒雅斯文的连溯里。
并不是说连溯里这个人有多寡薄,而是只要这个男生站在你面前,他的纤尘不染,能让你所有的非分之想都成了一种玷污。
车停,林渝让周围的人先下,她早上洗完头后就没有扎头发,此时她娴静地低头站在队伍的末尾,长发遮了侧颜,哪怕不是刻意去看,她的一颦一笑也能让人失神很久。
“我不是让你不要等吗?”
她总算走到他面前,天气有雨后的闷热,林渝脸上也有淡淡的红。
“没关系,到了餐厅也是等你。”连溯里看着她笑,唇角有浅浅的酒窝,只有一边有。
“明明是我约的你。”他却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好了。
“那下次你再还回来。”
林渝无奈地笑了,下次,她都已经欠了他好几个下次了。
“走吧。”他轻轻说着,然后踱步到她的左手边,让林渝走在里面。
那是一家刚开没多久的中餐馆,生意红火,人声鼎沸。
连溯里绅士地帮她拉开椅子,待林渝坐好,才慢慢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这里应该很难预约。”
“还好。”他给她的杯子倒上温水,“也不是很难。”
话虽如此,连溯里确实请了熟人帮忙,但又不想在林渝面前表现得太明显,所以也只是订了一楼靠窗的桌位。
“上次看到你朋友圈转发了这家店的公众号,所以就留意了一下。”
他不说,林渝还真没想起来,只不过……
“那是帮周杉转发的。”她说着,眸色如湖水,“想来这家店的也是她。”
连溯里沉默了。
“溯里。”林渝一直都是这么叫他,“这样不好。”
“我知道。”
林渝唇瓣微动。
“这是我的事。”连溯里说。
喜欢你,是我的事。
她垂首不再言语,任周围嘈杂,吵闹进不了她的心。
“我们先点菜吧。”他说。
尴尬的话题多说无益。
……
“为什么突然想搬走了?”
其实林渝今天之所以会约连溯里出来也是为了感谢他帮她找了可以搬出去的房子。
对面的人给她盛汤,谦谦有礼。
“谢谢,”林渝接过瓷碗,想了一会儿才回答他的问题,“这件事我考虑很久了,和周杉合租很愉快,但她其实压力很大,她妹妹一个人住在学校有很多事情照顾不到,我想搬走让她和她妹妹住在一起。”
她静静说完,然后轻抿一口汤,鱼汤很鲜,有淡淡的奶香。
“你总是处事周到,以前也是。”
林渝愣了一下,舔唇而笑:“可能是一种习惯吧。”
这是时佑安带给她的习惯,是他教她学会稳妥周密,因为那个时候,只要棋差一招,她随时都会粉身碎骨。
一碗汤喝完,餐厅里又多了几分杂乱,身着暗红色员工制服的服务员像接到什么命令般,井然有序地在餐厅大门前并排站好,蓄势以待,仓皇又紧张。
看来店里即将到来一位德高望重的顾客。
林渝垂眸如是想着,继续盛汤。
“来了。”
周围有人轻轻透露了这个讯息,然后餐厅大门敞开,光线笼罩。
他是踏风而来的。
林渝抬眼的时候她没想过会是他,这是和KTV不一样的感觉,是真正的猝不及防,以至于她执汤匙的手一紧再紧。
时佑安从来不是一个人,他的身边有女伴,不是时宜。
那张脸林渝很熟悉,是‘香&袖’下一季新品的代言模特,智秀。
他们站在她刚好可以看到的方向,她看着他们轻笑耳语,看着他们被餐厅经理引步上楼,看着时佑安娴熟的把手搭在女伴的腰上……
手里一时失力,瓷碗磕上汤盆,刺耳又惹人注目。
手背溅了汤汁,不烫。
连溯里拿了餐巾替她擦手,她没有抽回,视线也再没有朝那个方向看。
但林渝知道,时佑安注意到她了。
他们到了二楼却没有进包厢,而是选了靠进走廊的空位,一低头就可以看到林渝这桌。
她没有抬头对上时佑安的眼睛,却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放在自己身上。
“林渝,”连溯里凝视着她,“你可以利用我。”
“溯里……”
“我自愿的。”
从一开始他就是自愿的。
手还被他握着,楼上,时佑安的视线变得更加旁若无人,漆黑的瞳孔,带了清冷和怒意。
最终,连溯里牵着她走了,单纯的握手转为十指相扣,带了耐人寻味的刻意,就是做给他看的。
时佑安真的知道,也是真的生气,对面的智秀喊了他很久,他没有回应。
风莫名大了起来,庆幸昨天的雨,空气里的柳絮沉淀了不少。
溯里还拉着她,林渝想收手,他却越收越紧。
“溯里。”
“林渝。”他也喊她的名字,还是温柔动听。
风停了,溯里没有回头,他第一次用背影对着她说话。
他说,林渝,如果当初没有时佑安,我们是不是就不会认识?
是的。
其实她也想说不是,可她不忍心了,对于眼前这个男人,她真的骗了他太多太多。
如果没有时佑安,我不仅不可能认识你,也不可能来港市,更不可能经历那么多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如果可以……啊,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