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很安静,消毒水的味道很重,灯光照在地砖上,人影寥落,脚步有余音,空气里弥漫着惨白的冰凉。
病房里昏暗压抑,唯一的声响是监测仪器的低鸣,床上人在门开后睁眼,走廊上的灯光溜进来一瞬,照亮她的脸,病恹消瘦的面庞已看不出数月前的艳媚。
人进来后没有说话,她放下背包,慢慢将衬衫袖口卷至手肘,转身走到床边,拿过柜子上的空杯,倒满温水,然后递给床上的林西厢。
林西厢接过,指腹碰上女孩的手背,是和杯壁截然不同的两种温度。
“怎么这么凉?”
林渝收回手,淡淡回答:“刚从外面进来,吹了点风。”
“吃过了吗?”
“嗯,姨呢?”
林西厢喝水:“早吃了,淡的要死。”
医院的营养餐都很清淡。
“吃清淡些对身体好的。”
林渝说着坐到床沿的椅子上,双手放于膝盖,目光偏移,望见了床头的雕花木簪,这是林西厢离开江镇唯一带过来的东西,她眨眼,唇瓣微动。
“化疗,是明天吗?”
“明天上午。”林西厢说得轻松。
林渝叹了口气,膝盖上的手收收放放:“我可能没办法过来……”
“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要你过来干什么?你好好上学,没事也别两边跑,我又不是病得快没命了。”
抿唇,不语。
“好……”还是低低回应了。
歇了一会儿,林西厢又问道:“今天这么晚怎么还过来了?”
“忽然想来看看。”林渝回着。
“出事了?”女人盯着她。
她摇头,很轻很轻:“没有,只是想见你。”
林西厢不说话了,她把剩余的半杯水放到柜子上,半躺着坐起,然后吃力地去拉林渝的手,还是从未缓和的冰凉。
摩挲,无言,却温暖。
林渝低头,看着女人手背上千疮百孔的青紫,眼底,莫名就模糊了。
“姨,你难受吗?”
“难受个屁。”林西厢轻哧。
她笑了。
月色透了云层,柔光轻浅的散落在病床的薄被上。
林渝深深呼吸着,然后慢慢回握住掌心的手,似自言自语:“姨,你要好好的。”
“嗯,你也是。”
后来又聊了很久,直到林西厢困了,林渝才离开。
她为林西厢盖好被子,又在杯子里续了水,收拾稳妥,拎包,手已附上门把。
“阿渝。”
“嗯?”她转身。
林西厢闭上眼,潜意识开口,细若蚊蝇:“多穿点……”
林渝听着,门把上的手紧了紧,她展唇,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放松缱绻。
“我知道了。”
离开,湮没无音。
……
走廊空寂,电子屏表闪烁,丝丝红,很刺眼。
按下电梯键静等。
“林……西厢的家属?”
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林渝回头,前台的值班护士朝她招手走近。
“我是。”
见没认错人,护士稍稍松了口气,然后把手里的单子递给她:“这是前几次医药费的单据,都是卡上直扣的,因为你不怎么来医院,我们一直没机会给你。”
林渝点头道谢着接过,细致地翻看了几张,皱眉:“二十五万?”
她明明只收到一条十万的扣费短信。
“是的,之前扣的十万是近几个月的住院费用,另外十五万是接下来的化疗费用,一共有三个疗程,所以……”
“那张卡上没这么多钱。”林渝淡淡打断她。
护士也点头:“对的,当时确实没办法扣费,但后来我们联系了亲属的预留号码,他给换了另一张卡……”
“预留号码?”她可没有接到过电话。
“对的呀,就是当初办住院手续的时候留下的。”
林渝懂了,办住院手续的人是时佑安。
忽然感觉浑身使不上力,她说不出话,只能盯着手里的薄纸出神。
电梯到了,门“嘀”地一声开启。
林渝缓神,慢慢从包里掏出纸笔,写下一串数字,然后将纸递给面前的护士。
“以后有什么事麻烦拨这个号码。”
电梯门又自动关上,发出闷响。
“以前那个,”她继续,“不要再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