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重锦垂眸,摸着手中的料子,自己曾答应给淮业做一个香囊,为此学了好久的女红,只是最后也没能送出去。自己在楚国揽月阁里瞧了七年的绣球花,即使大周没有,也能栩栩如生绣出来,而在楚国陪了自己十七年的淮业,更是一闭上眼就能瞧见。
江重锦吸了口气,朝着白术道:“今后你常去给她送马蹄羹,我瞧她胆子小,只怕会被人欺负,我处妃位,其他人看着多少不会为难她。”
“是,娘娘。”
四月二十。江重锦坐在榻上看着已经完成一半的刺绣,这个香囊是要给江泰公主的,这么一看倒显得有点素了,坠些宝石会好一点。江重锦想了想,刚要吩咐白术,便见若芸跑了进来。
“娘娘,江泰公主来了。”
“快请进来。”
一个小姑娘就这样背着手怯怯地走了进来。
算着时间还未到中午,江重锦吩咐白芨去端碗马蹄羹来,再看姬刖,才发现她身后拿着什么,仔细一瞧是一只燕子形状的纸鸢。
姬玥似鼓足勇气,声音仍然很小:“我来,来找姐姐放风筝。”
“好。”江重锦听清楚了,笑道:“先喝了马蹄羹,我们再去。”
姬刖这才坐下,把那纸鸢轻轻放在桌上,江重锦看这纸鸢倒是绘得栩栩如生。
“这纸鸢是你自己画的嘛?”
姬刖塞了勺马蹄羹,点点头。
一个没有存在感的公主定是没人教的,还能画出这样好看的燕子,当真是聪慧。
“刖儿可看过什么书?”
“看过《女诫》、《女训》。”
“这算什么书,我这有《左传》、《吕氏春秋》你可要看?”
见姬刖点头,白术把书拿了来,给了姬刖身边的半夏。
姬刖喝完了马蹄羹,江重锦换了件素纱长裙,牵着姬刖走了出去。
“刖儿可放过纸鸢?”
姬刖摇头:“刖儿不会放。”
江重锦想起自己也是不会放的,在楚国时候,都是淮业将纸鸢放高了,自己在催他把线递给自己。
纸鸢的线一到自己手上,江重锦就慌得乱扯,淮业就从身后握住自己手,教自己如何收线放线,自己当时一点不想别人教,急着把他推开,那线就断了,眼瞧那纸鸢飘进了一个小院。
江重锦敲了敲院门,许久没见人来,寻思着拿几块砖来垫脚,翻墙进去找,被淮业制止了。
淮业轻轻捏了捏自己的鼻子,说,一位公主怎么能被一只纸鸢急成这样。
自己当时惦记着纸鸢,急得不行,生怕给人捡走了,哭着道我就是这样,你喜欢性子好的公主,就去找那柔嘉公主好了。
淮业擦了擦自己的泪痕,嘴角上扬笑道:“这是吃哪门子的飞醋,我没什么出息,偏偏喜欢任性的平乐公主。”
自己当时却只逮住了他话中的“没出息”,哭得更厉害了,连纸鸢都不要了,“你说只有没出息的人才会喜欢我,我再不理你了。”
说着甩袖走跑了,江重锦想着自己当时那不讲理的样子,当真是刁蛮极了,亏得淮业还能忍受,大半夜还真就翻了揽月阁的窗,来向自己赔罪。
自己拿被子盖住头,不去看他,听得他轻轻推着自己,一句一句阿妩的叫,生怕他吵醒了白芨,自己只得坐起来,撅嘴看着他。
淮业笑得宠溺:“阿妩,阿妩还生我的气吗?”
自己轻哼一声,淮业便知自己气已消了大半,抬手捏捏自己的脸道:“我送阿妩一个人,她也极会放风筝,还会做纸鸢,还会做好吃的,还会把脉看病,阿妩别再生我气了可好?”
那时江重锦想,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人,结果第二天,淮业就送来了一位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子,那女孩子跪在地上说,奴婢奉宁世子之命伺候公主。
当时自己只惦记着那纸鸢,问道:“你真的会做纸鸢,还会放纸鸢吗?”
“回公主,会的。”
自己听着,高兴得拍手:“那可太好了,你就留下吧,你以后就叫白术了!”
说着白芨就跑了进来,手里拿着昨天那个断了线的风筝。
“公主,奴婢在揽月阁外捡到了这个。”
自己看向白术,白术茫然摇头,只道不知。
白术呆在自己身边快五年了,性子沉稳冷静,样样拿手,江重锦这才明白淮业当时的用意。
“我也不会。”江重锦开口,将纸鸢递给了白术,“白术放吧。”
清风如可托,终共白云飞。
江重锦坐在一旁的凉亭里,看着飞在天上的纸鸢。
可惜了,飞得再高也飞不出这深宫。
一旁的江泰公主高兴得拍手,直呼高些,再高些,那纸鸢倒真叫白术放得越来越高了,远远看着倒真想一只腾空的燕子。
启德殿内,姬珩放下书,看向窗外,“那是谁的纸鸢?”
柳德盛看了看纸鸢的方向,答道:“回皇上,瞧着是栖梧宫的方向。”
姬珩看着那纸鸢,像是一只燕子,在楚国时自己捡到的那只是个蝴蝶。
当时自己正在院子里和姬楦陈信延商讨对策,父皇病重,肃王野心勃勃,欲争皇位,连在楚国为质的自己也不放过,暗杀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
守在门外的侍从突然进了来:“启禀公子,有只纸鸢掉进了院内。”
自己和姬楦走了出去,便听见有人敲着院门,问道有人在吗?
一听这声音,姬珩就认出来了。
姬楦也察觉,面带疑惑:“皇兄认识此人?”
“启禀公子,听着像是宁世子和平乐公主。”
侍从开口,姬珩顿觉不好,果然姬楦眼睛微眯,问道:“那世子公主身边可有旁人?”
“启禀公子,并没看到旁人。
“好。”姬楦轻轻握住了腰边的佩剑,手却被姬珩制住。
“皇兄?”
清甜的女声从墙外传来,“看来是没人,有了!淮业你看着,我去搬几块砖来。”
姬楦眉头一跳,这是想翻墙,这算哪门子的公主?
姬珩只觉她可爱极了,翻墙找纸鸢,这楚国的公主里除了她可没人做的出了。
虽这样想,但心中还是默念着,别进来,别进来。
再听着门外的声音,那小人想翻墙似是被江淮业制止了,那小人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哭了。
她带着哭腔,委屈道:“我就是这样,你若喜欢性子好的公主,便去找那柔嘉公主好了。”
姬珩听着心中痒痒的,又觉酸涩不已。
果然听见男子清冽的声音,带着笑意,那小人似乎更气了,说道,你说只有没出息的人才会喜欢我!
那时姬珩一愣,忽觉好笑,原来自己也是没有出息的人啊。
后来那小人似乎生气地走了,姬珩这才看见落在院内树旁的纸鸢,是一只色彩鲜艳的蝴蝶。
再后来进了院内商议,自己也是心不在焉。
不知那小人丢了纸鸢会不会难过得睡不着,这样想着,终在夜深时进了皇宫,悄悄将那纸鸢放在了揽月阁外,一转身便见那宁世子江淮业从殿内翻墙出来。
也是了,有江淮业陪,那小人哪还会惦记着纸鸢。
自己每次进宫都会想着法子路过揽月阁,却从来不像江淮业,能光明正大进去,有时路过还能听见那小人银铃般的笑声,便心满意足了。
听人说那揽月阁一到六七月便开满了成团成簇的绣球花,只可惜自己在楚国却一次未见,以后怕也见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