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庆帝进了内殿,太子跟嘉王跟着进来,看父亲一脸倦容,想要告退。
“搬个凳子,近前来坐。说说,西凉的事你们有什么看法。”弘庆帝叫人打了盆冷水来,洗了把脸,一边擦脸一边问。
“父亲问的是朝堂还是时局?”太子问道。
“随便。”弘庆帝坐在榻上,桌案上已经备好了浓茶,他捧起来沽了一口,“今夜总归是不能高枕安卧。”
“若论边疆之事,眼下的确不适宜开战,虽说这是我大昱立朝来边境头回出这样的大事,若是胜了,必能大振人心。可九封城属边地,即便现在化官银为饷银,再筹措粮草,快则也需半个月,押运至九封城,怎么也需一个月,时间太长了。再来这些年的休养,虽说能撑过此战,但必自伤元气,不若蓄势以待,准备充分,再做打算。至于边地,离九封城最近的是西北军,可抽调一部分精锐驻守九封城,另帮助当地百姓尽快重建家园。”太子思虑片刻道。
“老二你呢?”弘庆帝又问向嘉王。
嘉王有片刻踌躇:“我……我觉得大哥说的对。”
弘庆帝拍了拍腿,点点头:“唔……不战,不战……那今日朝堂上,你们是什么看法?”他挑眉问道。
这回嘉王倒是不吐不快,愤愤道:“平日里都是圣贤君子,关键时刻,各个都做起钓鱼台的钓鱼翁。争执的激烈,但都是废话连篇,有用的竟是全然没有。”
“那倒未必,这其中未必没有他们的真心话。诸如彭显彭大人,当真只他这么想?他们之所以争不出有用的,不过是想打的没钱打,不想打的除了是因没钱,更怕朝廷会借此机会想法子刮了他们的油膏。我听今日吵嚷起来,只武将军、阎学士等大多潜邸跟上来的老人们说宁以己私产,用之于国家的话来。”太子想来越发忧思深重。
“老大听在了点子上。人有私心,固然是常情,但若紧要关头,仍是要耍自己的小聪明,只念自己的小私心,便须得敲打敲打。”弘庆帝又抿了一口浓茶,“这样吧,明日拟旨,九封城免赋税一年,让冯正和拿个抚恤的章程出来,拨些银子。就叫……叫彭显吧,彭显做特使,押送银子去九封城,抚恤百姓。九封城原先不算要塞,驻军不过几百边军,倒叫西凉钻营出这么一个好空子,尝到了好大的甜头。九封城该改派正式驻军。另来咱们再不能被动下去了。这一二日里叫兵部着手重勘边界,若再有疏漏,必要提前补上,万不能再因轻视无谓而重蹈覆辙。”
太子和嘉王应诺,常春喜也回来复命,说是安排好了各位相公。弘庆帝点点头,问常春喜什么时辰了,常春喜躬身回道:“陛下,已经丑正三刻了。”
弘庆帝没有丝毫睡意,叫两个儿子各自下去歇息,又翻阅起案上的兵书。
“听宫人们昨儿夜里你寅时方才回来,怎地不好好歇息一番。”郑氏看太子倦怠的很,亲自给太子布菜,关切地问。
“无碍,我也睡不着,不过就是捱天亮罢了。我听宋让说你差人传话说有事与我商量,便想正好来陪你和孩子们一起用早膳。”
这倒提醒了郑氏:“险些忘了,我想叫呦呦跟着徐先生念书,你觉得怎么样?”
“呦呦?”不仅太子有些好奇,原本低着头顾自吃饭的三个孩子都一下子抬起头来,尤其是呦呦,眸子亮晶晶的,满怀期待。
太子细想了一想:“倒也不是不可以,一会儿我顺道送两个小子去徐先生那里,同先生说一说,当是可行。”
呦呦赶紧放下筷子,起身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谢谢父亲,谢谢母亲。”
这顿早膳用的极快,两个孩子上学都比往日积极许多,待太子送他们去了徐延的静心苑,同徐延说了此事,徐延只说明日一并来上课便是,算是答应下来。太子又想到眼下的时局,抱了请教的心思,徐延听后却是一笑:“某已不处朝堂,当不问事。不过么,这倒是有两个人,虽阅历仍不足,但兴许有意外之喜呢?”说完瞥了眼崔长风和李谓言。
太子一时起了考校的心思,便拿此事问起他们,崔长风想了足有一刻钟,方才道:“百余人闯我边城,无声无息,大肆酿祸,是守土不谨,还是内外串联?无论是哪种,九封城内都应清肃整治,我与谓言读前朝《山河志》时曾发现其中书页一隅,讲到这些边城,若不在战时,关内关外或私有往来,官府籍册混乱,因此若西凉潜人蛰伏于关内,时日一久,根本无人发现,这便是极大的隐患,至我朝时,不知可有所改善。”
内外勾连的可能他们也不是没想过,只是诚然是不知边城籍册的事,太子心中嘉许,又望向李谓言,李谓言站起身来,十岁的孩子已经褪去了幼时的憨态,身量愈发挺直,他先是使了两个拳法,第一个是径直出拳,第二个也是拳头略往回收,再猛地趁劲出去,方才道:“打,是必须得打,不过我们得蓄力而后发。只是这蓄势也蓄不得太久,过犹不及。西凉这次这么做,并非是意在钱财,又或是蛮人无脑,他在试探,试探咱们的底线,若不找个机会狠狠地把他们打痛,那隔三差五的小侵扰便会愈演愈烈,助长他们的野心与妄想。”
两个孩子的话的确是各自有见地,也颇让太子惊喜,又一长揖向徐延:“先生才华智慧,是天下一等一的人物,对学生们也的确费心教诲,在下感激不尽。”
“哎?哪里话!老夫可经不起殿下这样的夸赞,不过是沾了两个有天资的小辈们的光罢了。”徐延笑道,“不过大昱能有这样的少年人物,亦是大昱之幸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