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卤水里加了过量石灰水，又该如何去干净？若是在后世，很简单，加纯碱就可以了！

纯碱也就是碳酸钠，它里面的碳酸根和钙离子反应生成不溶于水的碳酸钙，便可以将里面的石灰味去掉。

可问题是，在后世，纯碱很便宜的，产量很大，是最常见不过的工业原料，可在宋代，你到哪里去弄纯碱？

苏荻想到的，却是另外另外一样东西：二氧化碳！二氧化碳通入石灰水中，也是可以和石灰水反应，生成碳酸钙的！而煮盐用的柴禾，燃烧后生成的，不就是二氧化碳吗？

“只需将炉灶中的烟气，吹入其中即刻！”面对苏畅福的提问，苏荻胸有成竹地答道。

“这么简单？”

“当然！前人的妙术，不是某等所能揣度的！”苏荻神秘兮兮地说道，“烟气通入其中后，会让其变得浑浊，只需静置两个时辰，将石灰沉会水底，便可！”

见苏荻说得有根有据，又这么有把握，便是苏畅福也不由得信了，心里直道：贾思勰真乃神人也！

贾思勰若是泉下有知，不知道做如何感想啊！

且不管众人如何去想了，总之，经过一番折腾之后，在几人的见证下，苏荻终于又拿到了一间盐作的契书，心满意足地，从苏畅福家中，扬长而去。

没多久，见家门在望，左近又没有其他人，苏荻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对蔡金花道：“你知道，每次卖盐的时候，卖多少盐，收了多少钱吗？”

蔡金花自从随苏荻去了苏畅福的盐作之后，便有点不在状态的模样，陡然听到苏荻这一问，先是一惊，然后才答道：“知道啊……”

“前面，你和我说过，一斤盐值四文钱是吗？”

“是啊！官府就是这么定的……”

“那为何，我看那卖盐的单价，并不止四文！倒是十文不止？”苏荻这才说出自己的疑问来。

是哦！刚才苏荻在查账的时候，“六月初一，卖盐三百八十石，得钱四十三万八千钱，”单价是十一文多一点；九月十八，卖盐七百六十石，得钱九十二万四千钱；单价是一十二文上下，为什么会比官定的四文，高那么多呢？

蔡金花听到这声问，连忙也朝前后看了看，见确实是左右无人，才小声地说道：“官府定的价格，确实四文一斤！不过，那些过来买盐的盐商，除了买足了盐引上的斤两，还会再买一些……”

“盐引？再买一些？”苏荻听糊涂了，“什么叫盐引？”

“盐商须得去官府买了盐引，才能来盐作买盐……”蔡金花解释道，“盐商交多少钱，官府就给他多少斤两的盐引！按说，盐商须得按照盐引上面的斤两买……”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啊！苏荻恍然大悟：“不就是贩私盐嘛！”

“噤声……”蔡金花连忙做出嘘声的模样，“这是杀头的买卖，可不能说出去了！”

是了，自汉代到清代，每个朝代最重要的税收来源之一，便是盐税！虽然每个朝代，官府收取盐税的方法不一样，可屡禁不绝的私盐，却是从来没有变过！尽管官府抓私盐贩子，就跟后世禁毒一般，却从来都没抓完过！

只是贩卖私盐也好，卖官盐也好，不都先得到盐的产地进货，然后才有得卖吗？！没想到，苏蔡两家，竟然是私盐贩子们的一处货源地！

“这……盐商，如果超出了盐引规定的斤两，咱们多少钱一斤卖给他们啊？”苏荻可没蔡金花那么紧张，反倒忍不住好奇地打听起来。

“一般是十三文一斤……”蔡金花依旧很小声地回答。

“那他们卖盐的时候，卖多少文一斤呢？”

“三、四十文一斤啊，咱们盐作那种盐巴三十多文一斤吧；若是用你的法子煮出来的上好的白盐，能卖六、七十文一斤……”蔡金花也没买过盐，只知道大概的价格。

不过，大概的价格，便已经能算出来每斤盐的利润了：十三文的进价，卖三四十文，那是翻两、三倍的暴利啊！若是换成白盐……不知道又该赚多少？难怪那么多人，会冒着杀头的危险去卖私盐啊！

“这是刀口舔血的买卖，千万不要羡慕的！”蔡金花见苏荻一副向往的模样，立即劝道，“某等，都是良人，万万不要动这个邪念！”

“是！是！教训得是！”苏荻连忙受教地应道，不过心里却在想：我们给私盐贩子供货，不算也私盐贩子的同伙？而且，官价四文，私价十三文，而实际成交的均价，却是差不多十二文，用初中数学就能算得出来，苏蔡两家卖给盐商的盐中，有差不多九成都是私盐……算个鸟的良人！

心里的话，苏荻虽然没有说出来，可蔡金花却从他不以为然的神色上猜到了，她连忙解释道：“其实，咱们以前都是凭盐引卖盐的……可是，粮价涨得实在是太厉害了，不得不掺了一些进去！”

嗯……掺一些进去……卖十斤官盐的时候，掺了九十斤私盐而已……

见蔡金花那么紧张的模样，苏荻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他双目柔和地看着这个大块头的女汉子：“我知道！其实……都是为了三个字，那就是活下去！”

看到苏荻突如其来的视线，而那个大块头的汉子，此刻，竟然犹如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女孩，低下头，躲开了苏荻的目光

“在我还没有掉到井里去的之前，我脑子里想着的，都是如何辉煌腾达，如何一鸣惊人，如何……如何……”苏荻继续沉声道，“直到有人把我推到了井里……苦咸的水，没命地往我嘴巴里惯，我两手扑腾，怎么也抓不住能支撑身体的东西……只能挣扎着，任自己往下沉……”

“那一刻……我以为，我要死了……”

“苏郎……”

“死过一次之后，才知道，那些东西是多么的空虚……活着，一切才有可能！”苏荻一声长叹息，“可笑，我此前一直都不知道去珍惜，真正属于我的……”

说着说着，苏荻想到了后世的自己，与现在的重生：“说来，我还是挺感谢苏若虎的！他把我推下去，的确，差点杀了我，却也给了我新生！”

说到这里，苏荻停了下来，不再说话，认认真真地看着蔡金花，而蔡金花的头，已经快埋到胸口下去了：“苏郎……我就说，你怎么变化那么大，就像换了个人似得……原来……你想了这么多啊……”

唉……金花啊，不是像是换了个人似得，而是，本来就换了个人啊！

只是，这话，永远都不能跟她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