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广场一片沉寂，片刻，一双双犹如看妖怪一样的目光投向了台上清秀的少年。很多人不清楚少年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但他确是实实在在地从更低的境界发起攻击，最终反面碾压了高境界的敌人。

越级交战，还赢了，这还是大家口中的长安城草包吗？

少年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也没同裁判打声招呼就跳下了台。

李相宜朝着他走过去，打算好好追问一下演武台上的细节，只是少年的身影在人群中几个挪腾，消失在了广场之中。

主席台上，裴染衣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曼妙的身姿一览无遗，她拍了拍诱人的红唇，打了个呵欠，缓缓走进学宫之中。

选拔赛第一天的比试，逐渐拉下帷幕。

……

临近傍晚，太阳已经开始落下了，玫瑰色的晚霞照在古老的城墙上，照在瞭望塔金色的尖顶上，照在迎面走过来的面带笑容脸庞上和他们的声音里。

这是归家的时间。

鬼芸一个人走到了明德门，在城门前的一家米店停下了脚步。

“你来啦，随便看看，”米店的掌柜看起来和她颇为熟悉，笑着打起了招呼。

“嗯，今天的米价怎样?”

掌柜停下了手中的活，迟疑了一会，面带犹豫。

“两百文一斗。”

“又涨价了？”鬼芸眉头微皱，这个月内，米价已经翻了一番有多了，在这么下去，就要连米都买不起了。

“是啊…”掌柜也是叹了一口气，“天气越来越不好了，今年洪灾旱灾就没停过，粮食的产量能高到哪呢，老天爷这是不打算赏一口吃的啊……”

鬼芸沉默了一会，拿出一个布袋子，从里面数了两百文，递给掌柜，“来一斗吧。”

“好嘞。”掌柜爽快地接过铜钱，拿出袋子开始装米。

鬼芸转过头，视线落在城门附近的一些小贩身上，似在寻找什么。

“你的米。”

不一会，掌柜装完米，把袋子递了过来。

“谢谢。怎么感觉重了点？”

“哪有，你经常在我这买，难道不知道，我的斤两一向都很准的。”

“也是。”鬼芸淡淡笑了笑，接过米，转身走到城门下方的一个小摊前。

摊主是个六十岁的阿婆，摊位上有摆着一副竹编的担子，一边是一筐苹果，一边是一筐柿子。

“苹果怎么卖？”

“二十文一个。”

“柿子呢？”

“五文一个。”

“拿两个柿子吧。”

简短的对话过后，鬼芸一边提着一袋米，一边拿着两个柿子，背后背着块盾牌，走出了繁华的长安城，走进了城门外的那片荒凉的土地。

米店的掌柜视线一直跟随着她，直至那道身影消失在远方，才叹息着转过头。

一名清秀的少年站在他面前。

“嗯？…客官，有什么需要的？”掌柜稍楞，很快便从惊讶中转进了做生意的状态。

“你和她很熟？”荀彧嘴里咬着一串刚买的糖葫芦，含糊不清的问道。

“不是很熟。”掌柜摇了摇头。

“不是很熟刚才你给她装了十一升米？”他吐出了一粒果核，明亮的双眼盯着掌柜，若有若无的气势压了过去。

“我…我没有啊…只是…只是数错了吧…”掌柜有点慌，磕磕巴巴地否认。

“一勺是一升，你舀了十一勺。你可别说，只是数数你都数错了吧。”荀彧质问了一句，拿起装米用的勺子，在手上比划。

“我…我…”掌柜支支吾吾了半天，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好了。”荀彧扔过勺子，摆出了如沐春风的笑容，“别担心，我不是要害她。我和她同是太学院的学生，想帮一帮她而已，只是她比较倔，不肯接受。”

“她确实比较倔。”掌柜脸色苍白，大口大口地呼气。

兴许是少年稚嫩的脸庞表现出来的诚意十分的真挚，也可能是少年身上的那股威压让他无法接受，没多久，掌柜便放弃了抵抗，把他所知道的一切，全盘托出。

大唐的气候，在这百年间不断地恶化，先是洪灾旱灾不断，接着地震台风频繁来访，这些密集的自然灾害，远远超出了这个落后的农业社会所能承受的极限。水土不断流失，大片大片的农田变成了黄沙，大片大片的人失去家园，成为了流民。

失去了田地的流民，只能往大城市迁徙。但由于缺乏足够的钱，他们大多数人都无法在城市里安身，只能在离城市不远处的荒地上扎营，平日里靠进城帮大户人家打一打零工维持生计。

鬼芸，便是一支从关西地区迁徙过来的流民中的一员，驻扎在长安城门四里外的地方。

“原来是流民，难怪警惕心那么强了。”荀彧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

“她过得很累。”掌柜想了想，低沉地说着，眼神里带上了一抹尊敬。

“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我这买一次米，一次一斗。因为买的量比较大，加上来的次数多了，我便和她搭起话来，她告诉我她那边有很多从关西跟过来的孤儿寡母，她在城里的一处货场当搬运，每天赚取的那点工钱全部花费在这些人身上了。前段时间她跟我说她考上了太学院，我当时还高兴了好几天，想送她一袋米，她坚决要给我钱，她就是这么一个坚强的人。我想，她能考上太学院，也正是因为上天眷顾这么善良正直的人吧。”

掌柜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淳朴的笑声中，那股最纯粹的喜悦穿过冷空气传了过来。

荀彧没有说话，掏出了一两银子，扔在了米上，转身走出了米店。

“这可使不得。”掌柜赶忙拿起银子，追了出来。

“拿着吧，世上的好心人不多了。”荀彧没有理会他，摆了摆手，朝城门走去。

“谢谢郎君。”掌柜也不再推辞，一两银子，对普通人家来说，几乎相当于一个月的生活费了，他即使想拒绝，老婆孩子也让他无法拒绝。

“郎君真是个好人啊。”他朝着少年的背影，诚心诚意地喊了一句。

“好人？过誉了。”

荀彧从不会标榜自己是个好人，如果按照DND阵营九宫格来划分的话，他大概会把自己扔进中立邪恶里面去。

当然，这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有时候，他也可以是守序中立，又的时候，又可以是混乱善良。

毕竟，反复横跳才是人类的本质。

他不是好人，但这并不妨碍他喜欢一个好人。

少年的身影走出了城门，不一会又折返了回来，来到一处水果摊前。

“苹果怎么卖？”

“二十文一个。”

“柿子呢？”

“五文一个。”

“拿两个柿子…不…不两个苹果…等等啊…算了，我全都要了。”

少年扔了一枚银子过来，挑起水果担子，一溜烟跑进了城门外的夕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