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是个很大的城市,大到很多人深深的沦陷在这兜兜转转的街道中找不到出去的路。
与越国公府中的温馨不同,隔了两个坊市外的户部尚书府,就显得有些愁云惨淡了。
昨夜的爆炸波及了大半个尚书府,爆炸留下的影响还未来得及清理,但在尚书大人强而有力的手腕下,抢救工作进行得还算顺利。
大量的木头,砖瓦被清理了出来,在一片空旷的地带叠成了一座小山,山体之上,隐约可见的大红色灯笼依稀还能见证昨晚发生在这里的喜庆场景。
小山旁边,搭了几个简易的帐篷,路面住着的是尚书府里的仆人。清冷静谧的环境下,竖起耳朵仔细听得话,能听见有人坐在里面谈话。
“喂…听说没有…小少爷好像被人废了…”
“嘘…作死啊,小心被人听到…”
“那么晚了怕什么啊…再说了,这鬼天气这么冷,怎么睡啊…”
“唉,还是小心点好,你不知道啊,尚书大人那张脸,青得跟水鬼一样…我们还能在这抱怨天气冷就不错了,那个养马的张三,被拿去顶罪了,说什么意图谋害公主,这不扯淡吗,他连修士都不是,怎么能谋害公主?”
“这世道,管你是马是鹿啊,我们普通人就是蝼蚁而已。不过幸好,也不是我们惨,你看尚书大人,一个儿子成太监了,一个儿子被废了,这不也挺惨的吗。”
“你这人怎么就这么悲观呢,换个方向想一想,成太监了的那个还没废,废了的那个不是太监,这就让成了太监的那个好好修行光大门楣,让还能生的那个传宗接代不就好了吗…”
“你说得也有道理啊,这么一看好像也没亏多少的样子。”
越过这片废墟,往里走,没有受到波及的尚书府后院,一片漆黑,仅有三两个窗口,透露出来点点烛光。
一名丫鬟小心翼翼地房里走出来,拍了拍胸口,长舒一口气,踮着脚尖弯着腰,消失在夜幕中。
房内,张作新坐在床边,手搭在脸色苍白的张作云腹部,床边还站着另一名丫鬟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大气都不敢出。
片刻,张作新抽回了手,神情凝重。
“哥,还能抢救一下吗?”张作云带着期盼问道,声音因为过于紧张而显得有些颤抖。
“他下手很重…”张作新端起茶杯,呡了一口润润喉,才接着道:“你的气海受损很严重,很难结成金丹了。”
“我要他死!”张作新双手抓着床沿,咬牙切齿道,随即,他看向自己哥哥,“哥,你帮我,帮我杀了他…”
“我要他死…今晚就要他死…”
他脖子上的青筋吐气,脸色通红,歇斯底里地吼了一会,又细细的哭了起来。“哥…我该怎么办啊…帮我杀了他好不好…我不想活了…”
张作新面色复杂地看着他,看着他从满腔愤怒到迷惘彷徨,有点渴,举起手中的杯子放到嘴边,却感受不到液体的滋润,低头一看,茶杯空了。
他把茶杯递到丫鬟面前,丫鬟接过,操着小碎步跑到桌边倒茶。
“哥,你会帮我的是吧。”张作云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会,但这件事急不得得。”
丫鬟倒满了茶,转身回来,双手把杯子低到他面前。
“可我不想等啊!”张作云突然大吼一声,丫鬟吓得身子一弹,手一抖,杯中的茶水洒了些许出来,掉到张作新的裤子上。
“我一想到那贱人嘲弄的表情,我就浑身发抖,哥…”
“滚开!”
一声暴喝打断了张作云。的话,同时茶杯便被甩到了丫鬟的脸上。
张作新阴沉着脸站起来一脚踹在丫鬟的小腹上,而丫鬟,也被这一脚踹得惨叫着倒飞出去。
“哥…”张作云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这哥哥,平日里在人前的表现大多数都很温文尔雅,翩翩有礼,又何曾有过这么暴戾的一面。
张作新站在那,看着在地上挣扎的丫鬟,脸色阴晴不定。
他转过视线,扫了一圈房间,最终视线落在了桌上的果盘里。
“我说让你忍,你明白吗?如果你不明白,那我就让你明白一点。”他边走边说,来到桌子边上,从果盘里抽出一把小小的刀子。
“哥…你要干嘛?”张作云有点被吓到了。
“你以为我不想杀他?你以为我能忍?但是我怎么杀他,杀了他怎么和改革派那群人交代,怎么和陛下交代?”
他拿起刀子,来到了丫鬟身边,丫鬟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捂着肚子,哪怕疼得已经要晕过去了,也不敢放声哭出来。
“我跟你说要忍,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杀他,杀他多简单啊,问题在于怎么悄无声息杀了他。当然,你也可以不管不顾的现在就过去杀他,代价是让爹,让我,让整个张府为你的鲁莽陪葬。”
他蹲下去,刀尖划过丫鬟的脸庞,这时候,丫鬟的哭声这才慢慢响了起来。
“我现在还是太学院的学生,没有毕业,哥在这跟你保证,一定杀了他。”
求饶声,尖叫声响起,张作新举着刀,一刀,一刀,一刀…不到片刻,地上便流淌着一大片红色的血液。
他侧着脸,朝床边看过去,“你明白了吗?”
“明…明…明白了…”张作新像傻了一眼,麻木地点起头来。
“好,你这段时间好好休养,剩下的交给我。”
张作新离开了房间,让护卫进来收拾房子,他自己洗了洗手,洗掉脸上的血迹,又换了身衣服,才走进了另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里,户部尚书张庭远坐在书桌前,揪着眉头,心情很烦躁。
“杨相那边怎么说?”张作新走了过去,在张庭远对面坐了下来。
“目前的证据尚不明显,杨相让我们先忍一忍。”
张庭远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不甘,这也是他烦躁心情的其中一个原因。
“什么叫证据不明显?”张作新提高了几个声调,语气也变得有些愤怒。
“他和何莹莹从小交好,婚礼当天还不请自来,你说有那么巧那晚就出事了吗?”
“那晚我被砸晕前,我看他在废墟里,好像是在找什么的样子,你说他不是抱着目的来的?”
“还有今天的事,他怎么突然就成炼气中期了,又怎么以炼气中期的修为废了炼气后期的弟弟的?这么多奇怪的事,还叫证据不足吗?”
他越说越激动,面部肌肉有些颤抖,唾沫星子不断从嘴角喷出。
张庭远皱了皱眉,叹了一口气。
“你说的这些,都无法落实,我们无法通过正面的途径去报复他。”
父子俩相对无言,沉默了好一会。
“我也没指望正面去报复他。”张作新平静了下来,他想了想,缓缓说道:“还有三个月,就是南海遗址开放的时间。他们这一届新生,肯定会被学院导师带过去的,到时候,我一定会在遗址里杀了他!”
张庭远眼里闪过一丝喜悦,激动道:“好,具体情况你自己安排,有什么需要的就跟我说。还有,杨相那边以后你代我去走动吧,你也快从学院毕业了,是时候为步入政坛做准备了。”
张作新点了点头,一个杀人计划,就这样提前定了下来。
“唉,对了,作新,”张庭远忽然问道,“那个暗影楼的魏大云,你有看到吗,昨晚我还想着让他帮我托句话给安禄山,结果一乱起来后就找不到人了。”
张作新想了想,摇了摇头,“应该是趁乱回范阳了吧,”
“也对。”张庭远点了点头。
父子俩都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魏大云有着筑基后期的修为,身份又隐蔽,料想也不会有事的。
事情仿佛就这样翻篇了。
但,真的会这么简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