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出被带到圣女塔中另一间屋子,这间屋子与她们姐妹常日居住的屋子遥遥相对,内部装饰也一样,像是一个镜中的镜像。
“月出,为了烈山部的安宁,你今后只得留在此处,不能让人们发现你的存在。”蒙长老看着她,语气意味深长。
月出转身进屋,伸着懒腰,似乎毫无留恋,“那我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锁门。”蒙长老下令,转身而去。身后的门板应声合上,偌大的房间中,只剩下了月出一个人。她原地坐下,抬头望着高处那小小的窗,只觉得心中皆是灰暗。地板冰冷,这里似乎不如对面的屋子暖,也不如对面的世界显得热闹……
神农祭。
月到按部就班的执行着祭典的一切,沉稳有度,一举一动都合乎规范,气势强烈。台下,是无数百姓的期望与喜悦。新一届的圣女继位,意味着烈山部又一个百年的延续和希望,意味着安定与幸福的存在。
月到缓缓割破自己的手腕,取了整整一碗血,年纪轻轻的白衣姑娘神情肃穆走至神农鼎旁,她沉下一口气,缓缓将自己的血倒入神农鼎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她这一举动,连月到自己的心跳都快了起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神农鼎遇到血,安静片刻后,马上放出了七彩的光芒,直晃得人睁不开眼睛,那光芒不断变幻,直至化为绿色的光点最终回到了月到割破的手腕处。伤口登时消失了,而更多绿色光芒则顺着那道口子的位置进入了月到的体内。
她只觉得有一股冷流进入身体,让身体为之一震,最终冲向脑海,清明一片。
原来,这就是神农的力量。
祭奠结束后,月到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要接见人民,要与上一代蓝茴圣女交接,要负责安置神农鼎……而她所不知道的另一边,在那高耸扩大的长老殿内,却发生了激烈异常的交锋。
“不行!绝对不行!”藤萧有些激动,直面蒙长老,“她又没有做错事!凭什么要杀了她!”
“双圣女之事本就诡谲,焉知祸福。今日既然真正的圣女已定,另一个,便不该出存在。”蒙长老冷静解释,态度却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我不同意!”藤萧气愤异常。
“这……不好吧。”苍蒲也摇头,“关着月出便可以了,何必杀了她。”
“有悖天道,留下来岂知未来会不会引发什么动荡?”莫长老冷冷开口。
“可是,她就一个孩子……关着她,她能有什么动荡……”苍蒲嘟囔。
“月出术法天赋极强,若哪日关不住了呢?若她怀恨在心呢?若她有一日欲取而代之呢?我们为何要留下这样的隐患?到时候若引得烈山部动荡,我们有何颜面面对先人?”莫长老反驳。
“难道我们杀了她的这个举动,便有脸面去面对先人了吗?”藤萧不能理解,只觉得痛心疾首,又不可思议。
苍蒲无话可说,拿眼去看葵英,似乎希望她也能站出来说点什么。
可葵英只是深蹙着眉头,一语不发。
“此事已决,若她要怨恨,便恨我一人吧。”蒙长老一言令下。
藤萧握紧拳头,满面怒容,拂袖而去。
月到终于从蓝茴圣女那里承接了所有事物,记录书册、注意事项、仪典规范……她耐着心,正在一一清点。
藤萧是突然出现的,他趁着没人注意,一把将月到拉到了一边。
月到极为吃惊,“藤萧……长老……怎么了?”
“快去长老会那里,去救你妹妹!”
“月出?”月到蹙眉,叹口气,“她又做错事了?”
藤萧摇头,猛然拉过月到的肩膀,“长老会刚刚的决定,说要处死她……”
月到手中的书册陡然坠地,“什么?”
“长老们怕双圣女的事情是不祥之兆,所以,恐怕早就决定要处死落选的圣女。如今,只有你可以一试去说服长老们,留下月出。”
月到顾不得别的,推开藤萧,顾不得仪态规范,转身便往圣女塔狂奔跑去。
当月到赶到圣女塔,月出已然躺倒在地板上,身边躺着一只晶莹剔透的水晶碗。蒙长老和莫长老站在那里,看着月出似乎正在安排什么。
月到跑进来时,两人同时将视线投向了她。
“藤萧?!”蒙长老喝了一声。
月到却缓缓走到月出身前,抱起她的头,又拿过一旁的碗闻了闻,“蔷薇泪……长老,你好狠的心啊。”
“此事长老会已定,为的是烈山部全族。月圣女不需要插手。”
蔷薇泪,喝上一口便会让人陷入深眠,是长眠不醒的烈性毒药。月到在心里想,或许我是该在日常盯着她学好那些医书的,这样也许,她便不会傻傻的喝下这毒药了。
渐渐所有人都离开了,只剩下藤萧看着坐在地上的月到。
他蹲下身,唤她,“月到……”
“蓝茴圣女之前跟我说,我们是神农鼎的仆从……”月到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是……”藤萧点头,无可奈何。
黑暗中,月到冷冷的笑了笑,笑出了声。她眼神里如冰似霜,“我们存在的意义,难道只是做一个死物的仆从?”
“月到!”藤萧震惊了一下。
月到看他,眼神渐渐有些迷离,“藤萧,你还记不记得,你曾问过我十三岁的姑娘该最想要什么?”月到停了停,“我想要好好听你的教导,好好的当一位圣女,好好的站在你的身边,成为陪着你最近、最亲密的人,不辜负,不离开,不让你失望。你那时觉得十三岁的我想要当个圣女很可笑,那现在呢,这答案是不是让你觉得合情合理多了?”
藤萧震惊的站起身,睁大眼睛看着这个十五岁的姑娘。不知何时,她已从当初那个襁褓中的孩子,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长发如瀑,面庞明静,眼角眉梢都有了温柔的熨帖与风情……
月到笑笑,没指望听到什么答案,“只有她一直都知道吧。只有她知道我想要的,所以,她让了,那一箭任谁都看得出她故意放水的。一个可以在林子里一整天打鸟逮兔子的人,怎么会在射死靶子上输给我?她知道术法上她不能输,那样太假。她料不准你会如何断输赢,她便在箭术上放水,让我可以稳稳当当的走到你身边去。有时候,我觉得她才像个姐姐,要想那么多事情……”
“你……”藤萧看着月到,不知如何接话,良久才道,“月到……我从小看着你们长大,对我来说……”
“情如父女吗?”月到冷笑,“你可曾问过我乐不乐意当你女儿?算了……都算了……我没奢望过太多,只是想走到离你更近的位置……”
月到将月出的头轻轻放到地面上,又拿了毯子盖在她身上,缓缓往门外走去。
“月到……”
“此事已了,”月到没回头的往外走,端庄稳重,“我以为等我站在那里,可以做很多事情,没想到,我输了,原来,我们都如此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