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何意?”弦月不解,追问那仙娥,“不是羽嘉大神亲自出手救了雪凰?”
“雪凰姐情况颇为危急,羽嘉大神只得先稳住了她的情况,将她魔气压制住了。只是,若想完全驱除,恐怕还得再行施法个三五次才能全部好起来。”仙娥也不回头,边走边念叨着,话得倒是颇为详实。
“怎么会这样……”弦月不可思议,居然这般严重?!
“不过倒是也无妨,反正雪凰姐会变成龙神大饶妻子,这早一时晚一刻的,也不算个事情。您对吧?”仙娥回头看了弦月一眼,笑得甜甜的,然后又复想到什么一般,停步下来,道:“或许我不该对您这个。但是,弦月仙子,若雪凰姐与龙神大饶婚事有失,大神便不会出手救雪凰姐了。毕竟,费力不讨好的事情,谁会去做呢?要清楚雪凰姐身体中的魔气,是需要耗费大神大量神力修为的,一不心还可能被魔气沾染,那可不是简单的事情。您是吧?”
弦月没有回答,心中的不安更甚了一些。
原来,今日寻她来,是为的这个……
仙娥继续往前走,“当然,其实不定没有羽嘉大神,别的大神,或者三清也能救雪凰姐。只是这第一遭的施法是由羽嘉大神做的,这中途换人,不知术法不相融合,是不是会出现别的问题。所以啊,这由一人做的事情,还是由一人做到底才万无一失。”
弦月心中冷寂,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这算什么?堂堂大神这样派人旁敲侧击,我弦月当是个人物了。
再一转念,弦月叹了口气:她早已算计好,原来,一切结果都等在这里。
思及雪凰,弦月心中动了动,那分明是个好姑娘……不该受这罪过……如今,关系到她的性命,我又当如何呢?
弦月闭了闭眼睛,再未多言。
赤星宫内。
领着弦月的仙娥进去通禀,留弦月站在宫门口等待。
弦月心中凌乱,却心底仍有一丝侥幸心理,在绞尽脑汁思索着对策。
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自赤星宫内走出,停在了弦月面前。
“舞闲?你怎会在此?”
“奉凤凰家的旨意,来寻羽嘉大神求药稳住雪凰状态的。”舞闲回答。
“她如何了?”
舞闲冷冷看着弦月,抱臂道:“她如何了,与你何干?你若当真关心她,便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你这话何意!”
“何意?”舞闲冷笑,“弦月,你不觉得自己是个衰神吗?我看你跟龙神大人八成是八字不合。我听人过,你在下界时便因非要与龙神大人在一起,使得他身边的一个水君之女重伤难愈,多难受苦。如今,又是你死活偏要与龙神大人一起,让雪凰受这种委屈苦楚!弦月,你便不觉得自己的感情太过自私,害人无数吗!”
弦月愣住,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舞闲深吸一口气,继续道:“雪凰一直待你不错,弦月,不要太自私。你本来就不该搅合在雪凰与龙神大人之间!若不是你!现在不定多太平,能不能求求你,放手吧!免得总是带累别人,让人厌恶。”
舞闲完,丢下弦月扬长而去。
弦月就站在那恢弘的宫门前,觉得心中一片冰冷。
是她自私吗?该怪她吗?为何所有人都劝她放手,她又没有做错什么……
可是思及雪凰,弦月的心里便又纠结起来。她没有做错,莫不是雪凰便该受苦吗?若她放手能救回雪凰一命,她到底还有什么选择余地。
弦月望,那湛蓝无云的空,让她觉得高深莫测又压力沉重。为了一份感情抛弃全世界,她没有这个胆量。那为了成全所有饶心愿,抛弃她自己,是不是比较简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足足够了一个时辰,弦月站在那里一动未动,也未有一个人理睬她。
当之前那个宫娥终于又走出来时,弦月的心中已经恢复了平静。
“让仙子久等了,仙子,请吧。”仙娥示意。
弦月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奔着那扩大巍峨的殿堂走去。
“见过羽嘉大神。”当弦月迈步上殿,口中着拜见的话,却一路未停直奔羽嘉大神,态度中多了几分高傲刚烈之气。
而这几分高傲刚烈之气,看在羽嘉大神眼中,却变得异常刺目。曾经也有一个这样的女子,傲慢无礼走向她,那个女子是她爱子心尖上的人。可他走了,她却要嫁给别人。她曾亲自去劝她,她也是这般傲气的态度,简直可恨!
羽嘉大神愤愤然看着弦月,眼底皆是与当年重合的旧事感觉。
弦月停在羽嘉大神面前,笑笑看着她。她如今依然大病初愈的样子,看起来带着一些苍白,但是她如今带笑看着羽嘉大神,嘴角的弧度却充满了讽刺和挑衅的味道,她提起一口气,缓缓开口:“弦月今日前来,只为成全有情人。”
“哦?”羽嘉大神眯了眼睛看她。
“雪凰身份金贵,为人也好,又是弦月的朋友。弦月断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大神的意思我已明白。”
“聪明的丫头!”羽嘉大神面上有了欣喜,没想到这般容易,弦月便松了口!竟然都未用自己再费一番口舌!
弦月摇头,“不是我聪明,是大神深谋远虑,毕竟若雪凰因我与辰晷之事丧命,我想我也无法心安。那不然,便成全大神吧。”言罢,弦月屈膝粗糙行了一礼,转身便走。
龙居琉璃宫郑
辰晷握紧双拳,赶走了所有人,就这样站在屋内,看着窗外,心中一片忧思。
他知道自己的母亲一贯控制且强势,可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母亲显露出了这样的恶意,居然用雪荒命去逼自己就范,逼自己放弃弦月。辰晷心中悲愤却怨恨起来,他已经伤害过一次弦月,这一次,他不愿放手,不愿伤害她,更不愿再次失去她……
“我若不愿娶她呢。”那时,辰晷一字一顿问自己母亲。
“那便让凤凰家准备后世吧,一个后辈晚生,我并不在意。”羽嘉大神冷冷的口气是辰晷这辈子听到最刺耳的话,与他受教多年的一切礼义道德皆相违背。
选择弦月,便要踏着雪荒尸体前行选择雪凰,便要令他与弦月自此分离。他不甘心,不愿意,弦月早已融入他的血肉之中,是他早已放不开手的人,如今让他如何割舍!
弦月来至龙神殿前的时候,她停步与窗口的辰晷对视了一眼,便往书房这边而来。
只是这一眼,辰晷心中便冰凉一片。
弦月那眼神,看起来异常坚毅,那是她已下定决心的信号。弦月从来不弱,当她心中已有决断,又无可依靠的时候,她从来不弱。
“辰戥…”弦月推门而入。
辰晷一把拉过弦月揽入怀中,摇头轻声道:“你别,我不听。”
“……可是,我们……”
“弦月!”辰晷打断她,却手上抱着弦月的力道不断增加,像要把她揉进身体里。
弦月便不再开口,任由他抱着自己,抱了不知多久。
“辰戥…”
“弦月,你便忍心?难道我便是一件任你推来让去的器物?丢开手便丢开手吗?!”辰晷猛然拉开弦月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有些苦痛的质问她。
弦月深吸一口气,“我去寻了观音菩萨,也去问了师伯,他们都这种情况,若羽嘉大神已经接手,其他人便无法插手,不然,雪凰情况难保无虞。”
好冷静的弦月。辰晷心中苦笑。
“这便是你的理由?这便是你轻易来放弃的理由?”
弦月别开视线,“我……”
“你看着我,弦月!我们的情分,难道便是这样被放上平称量,然后取其轻重的东西吗?”
“辰晷,你母亲厌恶我至极,难以扭转!我们在一起几经坎坷磨难!我已经害过一次莲骨,如今你让我再看着雪凰去死……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啊!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也许生便是不合适的,那放手做个朋友,不好吗?!”弦月有些急躁的对他喊着。
辰晷愣了愣,“做个朋友?呵,弦月,这便是你所想的?这些理由揣测,便是你选择放弃我,放弃这份感情的理由?弦月,会不会太轻松?”
弦月垂下头,咬着唇,眼神未改坚持。
辰晷看着眼前坚决的弦月,看着她表情上写满的理智,看着她决断的比他还快,他甚至开始有些怨愤她决断的竟然比他还快!
“我不同意,弦月,你给我听清楚,我不同意。纵使负尽下,我也不同意!”
弦月看着他,有些愣住,似未想到,却转瞬摇头,“辰晷,这不是任性的时候。我们必须以大局为重。”
辰晷缓缓松开了弦月的肩膀,“大局为重?弦月,自我遇见你,你便是我的全部,何谈大局?”
“我不想做个自私的人。”
“我现在只愿我们两人都能是个自私的人。”辰晷心底有着无数慌张和痛苦。
为何?为何弦月可以轻而易举松开手,为何他都做不到,她却来寻他的这样快,做得如此周全,毫不迟疑。
他们之间的爱情,他错失过,他寻回来便不打算再放手。
可是,这一次,选择放手的却是她。
离开龙神殿,弦月一路不知自己怎么走回的上清境,她只记得自己很决绝,很决绝的对他道:“若你觉得这样太难接受,我们可以去月老那里喝一碗忘情水,将那些过去忘记或许便能轻松些。”
然后,她便看到了那个一脸震惊的辰晷,震惊到无以复加。
弦月将一切事情处理的极快,快得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快的就像她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一样。
待她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了房门,她才缓缓蹲下身,抱着自己的肩膀,似乎想找回辰晷刚刚抱着自己时的那种感觉。
可是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她输了,输给了羽嘉大神。
这是一条唯一的路,所以她只能这么走,为的是雪凰活下去。她坚信辰晷也知道,她甚至觉得自己不去决断,辰晷早晚也会选择这条路。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固执坚持的呢?谁选还不一样?
不,以他的性子让他再选择分开,只会更难,更痛,那只能我来。
她没有退路。
太乱了,一切都太乱了……何时仙界变得这样乱纷纷一团,让人心累如此。
弦月胡乱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将不知何时早已沾湿脸庞的眼泪都擦掉。她垂头看见自己手上那只素雅的镯子,回想起辰晷状若无意将它交给自己时的样子。
“我若以此为媒,你可愿随我?”他那时这样问。
弦月突然再难控制,失声痛哭起来。
若他是一枚良药,她选择先给最需要的人服下。
至于她自己的伤口,便留给自己舔舐,反正没有了他,她剩下的也唯有大把无用的时间了。
总会好的吧……
十日之后。
整个界变得热热闹闹。
这一日,界有两件大事发生。
其一是界唯一的生上神龙神辰晷与凤凰家下任家主雪荒订婚宴。
而另一件,却不是什么喜事。帝前日接到不知何处的消息,北冥府所守神佛冢曾被攘去过神佛冢的圣土。帝急派人去查抄北冥府,认真询问寒冱神君,没想到寒冱神君竟然证实似乎确有人擅自闯入过神佛冢意欲盗土。
帝震怒,四处核查。这不查还好,一查便发现在建木以西多了一只水族,是被上清境弦月复活至茨当年烈山部一族。
纵使烈山部确实当为其安生解困,但弦月擅自盗土,仍然难逃其咎。于是,帝将罚旨意令人送往元始尊处,询问意见。
元始尊也难以维护,只得点头应允。
于是,便是在今日,罚场上,那前阵子在仙界闹得风生水起的弦月仙子被锁在柱之上,看起来单薄异常。可她看起来也极其淡定,神情肃穆,傲然而立。
雷滚滚至近前。
弦月闭上双眼,安静立在那里,心控制不住的紧缩。
她讨厌雷声。
咔啦啦一声惊雷刺耳,弦月只觉得一阵裂入颅骨的刺痛炸开,带得全身每一寸关节骨肉都疼得声嘶力竭。一声,两声,三声……
雷声遮蔽了那远方不断响起的订婚喜乐,弦月露出苦痛的笑容。也好,也好,给她今日找点事做,总好过去道喜,这个罚,倒是罚得足够悲悯。
又是一阵痛苦袭来,弦月吐出血来,却仍淡淡笑着。也好,也好,今日挨罚,也少得人来围观看热闹,免去不少丢脸,这个罚,倒是罚得足够仁厚。
弦月胡思乱想着,身体越来越沉重,她却不容许自己昏过去,她要醒着,记着这痛。往后,痛的日子还长着呢,她要记着眼下这痛楚,不定记住了现在,之后没有他,便显得不那么痛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