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深夜,一轮弯钩般的月亮挂在天上,周围点缀着几颗星子,星子不断闪烁,微弱的月光下,可以看见山下的一片小树林,林子里不断地传来嚓嚓嚓的轻轻的撞击声,与此刻阴风拂过树叶的沙沙相和,有种奇妙的节奏感。
但在林外的人眼中,这声音听起来却格外恐怖。
这附近的人都知道,这个小树林闹鬼。这里是出山的必经之路,十里八乡的人外出办事都要经过这里,在这林子里见鬼的不少,回去不是疯言疯语便是口吐白沫,状似痴傻,周围的人为了生计,没有办法,只好到处去请道士修士和尚来此做法驱鬼,但那些都没什么用,甚至有道士和尚在做法的途中,一阵浓烟四起便不见了的,听说是被那鬼抓走了。
周围村庄的人们便更加害怕,每日不到天黑就关门,有的人家修得大门一层又一层,牢牢的将一家人护在重重大门之内,就这,听见林子里的风吹草动,都要吓得一家人抱起团来瑟瑟发抖。
树林里,阴风呼啸,吹动着树叶传来嘶嘶的声响,一名女子在林子里不紧不慢的走着,她穿一身浅黄色的如意罗裙,外罩一个宽袖短衣,头发松松绾起,上簪一枚金簪,柔亮漆黑的发如瀑布般垂下来,长至腰间,是此地富家少女常见的打扮。
她神情自在,安然的在这诡异至极的林子里慢慢走着。
嚓嚓嚓……嚓嚓嚓
周围足以令村庄里的人们吓得晕过去的声音,在她这里却恍若未闻。只见她手里一个钱袋子,袋子里鼓鼓囊囊的,在银色的月光下发出淡淡的光,她边走着,边丢起钱袋子又接住,就这么一下一下扔着玩。
不知过了多久,她走出了树林。
林子的尽头是一座破庙,想是荒废了许久,院墙早已破烂不堪,到处都是被雨水冲塌的废墟痕迹,庙门破了一半,另一半关着,但关得不严,风吹过,响起吱呀吱呀的声音,破庙里传来一个男子的读书声,声音不疾不徐,稳重而悦耳,应是一个年轻男人:
“仁体虽然无不爱,当知贵贱与亲疏。诚心应物宁容伪。天性由来一本真……”
那男子一心读书,并没有注意到,破庙的顶上匍匐着一个黑色的身影,那身影如长蛇般扭动着,透过破烂的瓦片,看向下面,眼睛里满是嗜血的欲望。
庙外的无忧将这庙里的一切看在眼中,淡淡一笑,隐了身形,从墙壁上游进庙里。
破烂的寺庙屋顶也是破烂的,此刻那黑影匍匐的地方正是那书生的头顶。
啪嗒。
一点漆黑如墨的粘稠液体滴到读书人展开的书页上。
读书人爱惜书册,见书页染了污迹,拿一旁的纸擦了擦,却不想越擦越黑,他取来一点水,蘸着水,开始专心致志的擦书。
这读书人心思单纯干净,对于她这样的妖怪来说,是上好的补品。蛇妖为了这个年轻人,已经尾随了一路,今日,她必要得手。
长长的蛇信伸出,探向那年轻男人的顶心,但蛇妖没有注意到,一浅黄衣衫的少女不紧不慢的飞到破庙上空,而后一跃,嗖的一声,钱袋子丢出去,陡然变得巨大,那道长长的软软的黑影叮叮当当的挣扎了不过瞬间,便被收进了钱袋,起初还略有起伏,一个巨大的蛇形在变大了的钱袋里左冲右冲,而后少女一个响指,钱袋变小,嗖一下飞回少女手中,里面鼓囊囊的东西如同被抓住的鱼,在少女手心里跳动挣扎。
那少女嫌弃的伸手提起钱袋的一角,另一只手捏决,柔和的光注入钱袋,钱袋顿时瘪下来,安安静静,周遭万籁俱寂,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从房顶跳下来,施施然走进庙里,庙里到处结的蛛网,在神案边的稻草上斜斜躺着两人,像是睡着了,旁边估计是书生的临时用稻草铺成的铺盖,想是怕脏,上面还垫着一件旧衣。
她将那钱袋往地下一丢:“怎么不投宿人家?破庙里边多不安全。”
那书生容貌上佳,气质也颇好,一双眼在油灯昏黄的光下显得亮亮的,他抬头看她一眼,道:“小生虽欲住人家,但路上村庄皆关门闭户,唯这破庙尚可容身,”说着低头又去翻书,像是在回避着什么,“姑娘一个独行,才是胆大。”
原来是书呆子,无忧不再理他。
环视四周,这破庙也不知废弃了多久,供奉的佛祖陶塑上落满灰尘,桌案上不知几时供奉的果品鲜花,已腐烂多时,上面长得菌子像结了灰网的黑炭,殿中只有两个蒲团还算完好,一个在那书呆子膝下跪坐着当垫子,另一个,被打横睡着的其中一男子枕在头下当枕头,那男子裹着一条毯子,正睡得香,与在他旁边睡着的那人呼噜声此起彼伏,这殿不大,他们三个人两个打横躺着睡成死猪一样,另一个摆着破旧香案读书,已将这殿占了个七七八八,无忧环视一圈,找了个空地坐下,开始倒腾自己手里的钱袋子。
那书呆子倒像是开了窍,他不再背书,走过来看无忧摆弄钱袋子,无忧的钱袋子里装的全是近些日子碰到的为非作歹的妖,她的任务是将这些妖带回妖界,让他们经受北山君的审判,该受什么处罚受什么处罚。
那书呆子看着无忧边翻着钱袋子里的妖怪们边清点妖数,半晌道:“姑娘真是好兴致,从哪里收集来这么些珍稀的钱币?”一面兴致勃勃的指着无忧手中的黄鼠狼妖缩小了数倍的妖身道,“此乃胡国前朝货币,倒不算是稀有,不过其中金含量乃当世货币不可比,价值也不算低,”啊了一声,指着方才收进来的那只蛇妖道,“此乃古早时期,人们以贝为币,像这样的货币,当世挖掘出来的只有极少数!”
无忧被他说的呆了一呆,才想起来,这钱袋子施了妖术,人类看到这钱袋子会被蒙蔽双眼,只能看到各种各样的钱币,从前也有人看见过她清点钱币,只不过不像他这般认得这么多货币罢了。
那人看着无忧一个一个清点完,方才意犹未尽的返回自己的临时书桌,此时已经很晚,透过破庙的破房顶,能看见月光悠然的照射下来,那书生的油灯也差不多燃尽,他收拾好书册纸笔,关好殿门,与睡着的那两人并排躺下,给无忧空了大概两人宽的位置,头枕着一扑稻草,双手稳稳的放在腹部,准备入睡。
无忧将钱袋子像挂香囊一样挂在腰上,也找了些稻草铺了铺躺下休息,却不知为何,怎么也睡不着,翻过身来看了看那书生,见那书生也没睡着,便道:“你们都是进京赶考的书生吗?”
那书生指了指最里面的那人,道:“我与魏兄是,”又指了指自己身边,“这是我的书童,宗文。”
无忧点了点头,不知过了多久,殿中唯有其余两人的呼噜声,渐渐的,那书生呼吸也越来越平稳均匀,便知他已睡得沉了,无忧转过身,也睡了。
一夜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