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莱郡治所掖县。
当阳光洒在身上暖乎乎的,站在庭院中的刘巴,才觉得自己稍微回了阳了。
“大人,张县尉求见。”门房过来通报。
刘巴脸上顿时一沉,心头忍不住发寒,他自那晚之后大病一场,此时才感觉稍微好些。
眼下张邵求见,立刻让他忍不住想起几日前的失魂落魄,身体颤抖了下,似身后又有槊光袭来。
“叫他进来。”
严令战死,眼下他手下得力之人,也只有张邵了。
若非那晚张邵急中生智,恐怕早已命丧兖州贼人之手。
张邵进来,一番问候之后,脸上便不无忧虑道:“大人,据打探之人来报,兖州贼人在大肆招募山中流民。”
刘巴瞬间便是一惊。
“大人,贼人已然将曲成县洗劫一空,眼下又如此招募流民,必然是有图掖县之志。”
张邵脸色沉重,“贼人精悍,几百贼人便能将我等杀败,若是再等其收伏流民,势力见长,我等愈加不敌,恐掖县真危矣!”
闻言,刘巴腿肚子当即便有些颤抖了。
随即底下奴仆搬来胡床,刘巴坐下才微微定了定心神。
“如此我等该若何?”
“大人,既然兖州贼人在招募流民,我等亦可仿效之。”
张邵当即道,“如此一来可以与贼人争夺人马,削弱贼人的兵力,二来可以加强掖县的守卫。”
“倘若兵力足够,即便贼人再强悍,我等再不济也可凭城固守,贼人自然无计可施。”
“如此甚好。”刘巴当即同意。
之前一战太过惨烈,一战便被斩杀上千郡兵,加之之前在东莱山中的战损亦不算少。
当初率军两千出城,最终收拢回城的不过几百人。
眼下,整个掖县防守兵力也不过上千人而已。
若是放在之前,手中有上千之众,加之又是凭城固守,他定然不会把区区几百贼人放在眼中。
可眼下,他已然觉得区区千人,在悍匪面前,实在不值得一提。
“另有,大人,山脚一战,我军辎重尽失,此刻已然战备不足。”
张邵再次提醒道,“盔甲兵刃尚好,掖县武库尚有,可箭矢不足,守城定然不利,还请大人下令速造。”
守城没有箭矢,那就很大程度相当于放敌人上城墙厮杀,硬刚,那城墙的作用微乎了,守城的优势自然消失了一大块。
“那边立刻召集工匠打造。”
“大人,曲成县的工匠已被贼人掳掠一空,此刻掖县只有少量工匠。”张邵回应道,“可最为紧缺的是制作箭矢的材料。”
刘巴不禁眉头紧锁。
就在张邵要离开之时,他眼中突然涌出一抹亮色。
“等等。”
“大人,不知还有何事?”
“我即刻修书一封,你派人速送给惤县令蒋壬。”
…………
几天后。
徐氏坞堡。
徐禄站在坞堡墙垛旁边,看着惤县令蒋壬带着一队人马从徐氏坞堡而去,手捻银胡,心中不由得大定。
“父亲,您答应了?”徐觅走上了墙垛,同样看着远去的人影,问道。
“自然。”徐禄口气颇为得意。
徐觅闻言,看向父亲不禁有些讶然。
以往东莱郡各士族不屑与刘巴张邵之流来往,交好更无从谈起,说不上敌对,但暗地里防范之心却一直没有懈怠。
眼下,只不过半月时间而已,父亲竟然愿意与太守刘巴联合。
“父亲这是为何?”
徐禄看出了徐觅的疑惑,道:“此番不同往日,我等恐怕无法再等闲视之了。”
徐觅当即便忍不住说道:“父亲,兖州贼人精悍,此番大败刘巴东莱郡精兵,非我等所能相抗,我等为何不效之以往,作壁上观即可。”
“二虎相争,必然是两败俱伤,我等可保存实力,届时依然可以岿然不动,结堡自卫足矣。”
“胡说。”徐禄当即便瞪了一眼儿子,冷冷说道,“失魂于东莱山中耶?鼠胆也!”
徐觅当即脸一红,当即大愧。
一想到那晚的狼狈以及惊险,他心头就不禁冒凉。
不过同时心里也感到庆幸,据说后来太守刘巴比他更惨,被兖州贼人追的差点没有如曹操般割须弃袍而逃。
“兖州贼人几番击败你等,无非是占据地利之忧,偷袭之便尔。”
徐禄捻须,斜了徐觅一眼,继续气定神闲道,“前番若不是顾及你性命,加之猝不及防,某又怎能让贼人如此嚣张。”
徐觅当场有点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老爹。
眼前自己父亲的这份淡然,与那日在墙垛上的惊慌不已,简直判若两人。
徐禄自动无视儿子异样的眼神,话锋一拐:“况且此事乃蒋壬受刘巴之命所力促,我徐氏向来与蒋壬交好,若非蒋壬居中调节,恐我徐氏早已和刘巴张邵等势同水火。”
“前番兖州贼人不仅夺我家财,还诬陷我等,若非蒋壬在刘巴面前力保,恐怕当时便已经有了兵祸。”
一想到此事,徐禄眼中不仅冒出寒光。
“所以,蒋壬此次上门求助,我徐氏自然没有作壁上观的道理。”
“父亲,蒋壬之恩,我徐氏继续送财以报即可,为何一定要出兵相助。”徐觅依然觉得这不太符合父亲的行事风格。
徐禄突然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儿子一眼,只能轻声问道:“你可知兖州贼人出自哪里?”
“兖州啊。”徐觅当即一愣。
“不是问你地方。”
“哦,祖逖账下北伐军。”
“那你可知那祖逖带领的北伐军在豫州是如何行事的?”徐禄再次问道。
“不知。”
徐禄不禁无奈摇了摇头:“那你可知张平樊雅之辈是如何败亡?南塘众士族是如何叫苦不迭?”
闻言,徐觅当即恍然大悟。
张平和樊雅都是豫州的坞堡主,因为拒不配合祖逖,被祖逖相继给吞灭了。
南塘……那更不必说了,简直成了祖逖的后院。
“此刻刘巴新败,暂时无力遏制兖州贼人。”
徐禄说道,“倘若坐看兖州势大,恐怕我等大族必然步张平之辈后尘,前番钟朔率兵来劫掠我徐氏便是明证。”
闻言,徐觅当即心头一凉,瞬间理解了父亲如此积极配合蒋壬的原因。
“可此刻刘巴势弱,即便我徐氏愿意联合刘巴,恐怕也难以轻易击败贼人。”徐觅说道,“儿听闻那钟朔已经在大肆招募流民。”
“乌合之众罢了。”
徐禄当即冷哼了一声,“我已派人假扮流民,此刻已经混入钟朔坞堡之中,坞堡情况,不久便能知晓。”
“父亲高明。”徐觅眼中当即一亮。
“你且看吧,此番钟朔等贼,必定难得善终。”
“莫非父亲和蒋壬还有其他计议?”
“日后便知。”徐禄老脸上不禁闪过阴寒,“你即刻准备远行一趟,率人将一批财货送往掖县。”
“刘巴还需要我徐氏资助财货?”徐觅当即问道。
“无非是一批制作箭矢的材料罢了。”
此刻在坞堡侧边,已经有佃客在将木料等装车了,甚至还能看到整个庄园的鹅也被集中了起来。
徐觅有些惊讶父亲的大方:“父亲,前番我徐氏刚被贼人劫掠不久,此番又出人出力还出财……”
“无妨,此乃小利尔。”
徐禄不禁脸上不禁有喜色,“蒋壬已经承诺,待钟朔身败之后,前番掳掠我徐氏财物尽数归还。”
“而且,此战若胜,刘巴称愿将庄园西边千亩良田赠与我徐氏。”
“如此,妙哉。”徐觅也大喜。
“你即刻动身,务必安然送到掖县,并请见刘巴。”
徐禄说道,面色顿时冷冽,“此番关系我徐氏之将来,顺便报我徐氏当日之耻,再见钟朔,定然是此獠的首级!”
“是,父亲。”
不过,还没等徐觅走下墙垛,便有望台值守部曲指着前方大呼。
“家主,前方有军前来!”
“嗯?是谁!”徐禄一惊,老眼当即看向前方。
“朔!”徐觅眼神好,立刻看清了对方的大旗。
“朔?”徐禄眼睛一转,脑中突然一闪,差点当场一个趔趄,“是钟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