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这是顾朝阳的感受。
所谓附灵,也就是感同身受。
这个感同身受,是字面上的意思,说的就是当你隐藏在目标对象身上的时候,目标对象所感受到的一切,你也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感应到。
如果,对方正在被千刀万剐,那么,你也能够体会到那样的痛苦。
即便,你其实远在百里之遥。
这就是杨真无法施展附灵这个法术的原因。
其实,他也好,杜宪也好,罗道人也好,都还是法师的入门阶段。
这个阶段称之为灵海。
也就是念头破开眉心神门,感应天地间的灵气,通过修炼根源不灭论吸纳天地间灵气,壮大神魂,在识海内开辟出一个空间,储存灵气。
这便是灵海。
待得灵海满溢,也就进入第二阶段,驱物。
根据每个人天赋的不同,灵海的大小也不等,即便是不大的灵海,要想填满,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过程的快慢,所需的时间,跟你所修炼的法决,自身的天赋,以及修炼所花的精力有关,杨真的灵海并不大,不过是一口小潭,然而,他修炼了几年时间,距离填满这小潭还遥遥无期。
不过,他其实可以施展附灵法术。
他有这个能力。
但是,即便他能够按捺住内心的恐惧,敢于接触怨灵,顺利地完成这个法术,然而,当目标对象陷入痛苦之中,就像顾朝阳现在所感受的那样,他便会瞬间崩溃。
他怕疼!
顾朝阳也是人,自然也有着疼痛的感觉。
没有痛觉,其实并非什么好事情,从医学的角度来说,那是一种病。
只是,他不在乎这点疼痛,对一个渐冻症来说,哪怕是感受疼痛,也是一种幸福。
识海内,有黑气弥漫。
黑气变换着形状,黑气的中心有着一张似有似无的脸,身为怨灵,其实已经失去了人类意志,残留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愤怒和怨恨。
身而为人,难免都有情绪。
自然是有着愤怒和怨恨,只是,大多数情况下,这种偏激的情绪都会被压制,原因很简单,单一而强烈的偏激情绪伤害自身,出于生存的本能,人类不会任由自己被单一情绪控制。
然而,当失去了自我意志,也就相当于水管没有了阀门。
全部由愤怒和怨恨组成的怨灵,情绪的力量也就极其强大,在正常人的数百倍之上。
大部分人类,是无法抵御这种情绪感染的,如此,也就会滋生幻觉,被自身的愤怒和怨恨所控制,继而,失去了自我意志。
就拿杨真来说,哪怕他已经不是普通人,其意志也是无法和刀客的怨灵对抗的。
法师利用怨灵做事,除非强大到能够震慑对方,又或者有着足够的手段来控制,那么,你在利用对方施法的时候,同时间也在和对方对抗。
正常情况下,顾朝阳也该如此。
一边感受目标人物的感受,一边抵御怨灵的袭扰。
然而,他神魂中有着青莲,青莲能够屏蔽负面情绪袭扰,所以,识海中那看似声势浩大的怨灵对他来说,不过是虚张声势,实质上,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甚至,青莲还在吸纳着怨灵的力量。
一点点将黑气吞噬,对青莲来说,这就是食粮。
碧海元君这样的存在,青莲都可以吞噬它的气息,眼前这个小小的怨灵自然也不会例外。
并且,相比于碧海元君,这家伙被吞噬的速度更快,黑气消散的速度肉眼可见,中心的那张人脸越发模糊,一旦彻底消失,怨灵也就会崩溃。
怨灵虽然没有人类意志,却有着生存本能,知道自己在变得虚弱,很快就要消失,于是,它的情绪中多了一丝恐惧,本能地想要脱离顾朝阳的识海。
然而,它做不到。
顾朝阳在心里叹了叹气。
对他来说,这其实是一件麻烦事。
如果,识海内的怨灵被青莲吞噬,他也就无法再利用怨灵的力量,附灵法术也就会结束,也就是说,这个法术的有效期其实不长。
他定心凝神,仔细地感受着远方的感受。
……
小莽子颤抖着,涕泪横流,眼泪,鼻涕,口水流了一脸,掉落在地面,打湿了泥地,他想要大声嘶喊,想要出声求饶,然而,嘴里却被堵着一块布团,声音被卡在嘴里,无法发出。
他被捆在一棵树上,五花大绑,无力挣脱。
在他身前,一个满脸麻子的家伙带着邪恶的笑容,拿着刚刚削尖了的竹枝插进了小莽子的指甲缝,用一种开玩笑的态度撬着他的指甲盖。
另外一个武者单手持刀,站在一块石头上,表情有些无聊地望着远方。
他转过头,看着麻子,脸上有些不耐烦。
“廖麻子,我说,你能不能爽快一点,这样的事情,做多了,你就不厌吗?”
那个叫廖麻子的家伙呵呵笑着。
“别急,很快的!”
随后,那个武者的目光落在了小莽子的下身,眼神有着厌恶。
“别玩了,这家伙都流尿了……”
“是吗?”
廖麻子低头看了一眼,眼神一凝。
“哎,可惜了,还有一只手的指甲好好的,不对称啊!”
不过,他还是听了同伴的话,扯掉了小莽子嘴里塞着的布团。
“啊……”
小莽子张大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喉咙内咯咯作响,无声地呐喊。
“说吧,观里的情况,最好说得详细点,清楚点,要是有什么隐瞒?呵呵……”
廖麻子笑着,拿着沾血的竹枝插入自己的指甲缝,轻轻剔着里面的污泥。
……
顾朝阳吐出一口长气。
识海内的怨灵,已然消散,黑气被青莲彻底吞噬。
他取下眉心贴着的眼珠子,那个眼珠子已然干涸,就像是死鱼的眼睛,轻轻一捏,也就变成了粉末消散在空气中,不复存在。
杨真眨了眨眼,眼前这一幕超出他的想象。
他的表情变得更加恭敬,甚至,不敢直视顾朝阳的脸。
附灵仪式虽然短暂,却达成了目的。
很明显,那些逃离灵槐观的弟子们在观外被人拦截,现在,正被人严刑拷打,询问观里的情况,也就是说,幕后主使者有着灭口的打算。
对方应该很快从那些弟子那里知道观里的详情,那么,什么时候会发起攻击呢?
自己讲述的那个故事,对方是不是相信呢?
顾朝阳沉默着,脑海内,许多念头此起彼伏。
“杨师兄。”
他喊了一声。
杨真猛地打了个激灵。
“上师,小的不敢,请唤小的名字……”
“你是师兄,我是师弟,以后就这样称呼吧……怎么,你有意见?”
顾朝阳淡淡地笑着,表情温和。
“没!没有……”
杨真忙摆摆手。
“那师兄,我们就一起动手吧,把这些木盒拿走。”
“啊!”
杨真愣了愣神。
他有些不解,不明白顾朝阳为何要这样做,难道是也想捐款逃亡?
然而,他不敢有疑问,更不敢出声说什么,而是点了点头,和顾朝阳一起,将木架上摆放着的七八个木盒小心翼翼地拿起,然后,随着顾朝阳一起走出了祖师殿。
两人一前一后地向前走着。
“现在,师兄和我说说灵槐观吧……”
“是!”
……
铁镜司。
这是一个衙门,名义上,归属大魏朝廷专门对付武者的六扇门这个机构,实际上,它其实是直接隶属内廷,由皇帝身边的亲信掌控。
只是,和内廷机关羽衣卫又不同,这个机构并没有监视朝廷百官,也没有对抗外敌的作用。
这个机构针对的只是超凡者。
比如一不小心就会酿成天灾的妖魔鬼怪,以及不服王法的法师。
大魏四十八州,每个州都有着铁镜司的分部,至于县衙,也有着驻地,只是,铁镜司的驻地是隐秘的,并不像州府那样堂而皇之地留在衙门内。
各县驻地外面挂着的招牌形形色色,有的是客栈,有的是酒馆,也有布庄,粮店什么的……
渠县的铁镜司驻地是一间布庄。
在灵槐观的弟子们纷纷逃离灵槐观的时候,青蚨走出了那间布庄。
青蚨并非渠县驻地的人员,她来自于州衙铁镜司分部,是分部的好手,她已经突破了神门,到达了驱物境界,如此,方能使用那柄同样叫做青蚨的本命法剑。
她出现在渠县,任务就是保护张凤年。
一般情况下,不至于出动她这样的好手,她之所以在这里,一半是公务,一半是私情。
她出身的门派和张凤年背后的那个大人物有着交情,所以,她这个驱物高手方才成为了张凤年的保镖。
只是,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何况,她自身也不擅长防守。
所以,她来到了渠县的驻地,翻阅里面的档案卷宗,想要把那个胆敢向朝廷命官下手的法师找出来,然后,找上门去,顺藤摸瓜,一劳永逸。
哭声。
海水的气息。
有着这两个显著的特征。
应该不难寻找。
然而,渠县驻地的卷宗档案中却没有这样的记载。
倒是,那个驻地的负责人透露了一个消息,据说,在隔壁的清河县,有着一个法师擅长咒术,那个法师姓罗,在一个叫灵槐观的道观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