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爱民心事重重的样子，不仅是周佳，周峰也看出来了：

“爸，你这两天怎么了，是不是我姐犯啥事儿了？”

周峰大咧咧地说了一句，然后就看到姐姐的冷眼，立刻悻悻地刨了两口饭，闭上嘴。

“爸...是不是工作...”周佳顿了顿，不知道该不该说，“...工作上有什么变故？”

“变故”这个词用有些重了，周佳却是因为担心而不知不觉用了出来。

姐弟俩都还记得上次父亲丢掉工作之后，为了两个孩子的生活，他是顶了多么大的心理压力才放下男人的尊严，去找了那个抛家弃子的恶心女人...

“工作...啊，是。”周爱民吃了点儿菜，张嘴应了声，算是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周峰和周佳相顾无言，脸色都是变了变。

“爸...不管什么情况，你想开点儿，压力不要太大了...”

没有真正为了生存挣扎过，两个孩子劝慰的话语显得有些苍白，可也足够懂事，足够暖心了。

“你们啊，都只猜对了一半。”

周爱民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又吃了几根空心菜，然后看了看的都是满脸好奇的儿子和女儿。

唉...其实都长大了，也没什么不好说的...

周爱民放下筷子，决定干脆把事情摊出来，毕竟他也想问个明白。

“工作变故也有，但是是好的变故；压力有，但不是因为工作...”

周佳一听，周爱民卖关子卖的跟套娃似的，本就是个好奇宝宝的她急忙追问，于是周爱民缓缓道来：

“工作上，前两天呢，我升了。”

“恭喜恭喜，男的女的？”周峰嬉皮笑脸，然后手背狠狠挨了姐姐一筷子。

“爸，那太好了，这是大喜事。”周佳欣喜地捏了捏拳。

“是啊，从经理到副所长...我本来寻思怎么也得再等个三四年...却没想到...”

周佳看父亲神情复杂，以为他是辛酸了，于是开口鼓励：

“爸，这是你辛苦努力的结果，每天起早贪黑，这是你应该得到的。”

“这个...也算一方面原因，但另一方面的原因，也就是我压力的来源了...”

“爸你快说吧。”

周爱民从来都是一个直来直去的耿直人，周佳从来没见过父亲卖过这么多关子。

真是，到底能是什么事儿，让他弯弯绕绕遮遮掩掩这么久啊？

“我们王总说，是有人在他老婆那吹了风，她老婆又架着他，所以才破例提前提拔我的...”

周佳明白了，周峰也明白了，然后习惯性插嘴抖机灵：

“吹啥风？他老婆是风女？”

“周峰你别打岔！爸，那人是谁啊？你之前遇到过什么贵人？”

周佳挺压抑的，父亲居然能当一次“关系户”，这么多年好像还是头一回。

“贵人...”

周爱民咂咂嘴，略一沉吟，看向了女儿：

“王总跟我说，那个贵人是我的女婿，就住在他们家隔壁...”

“诶...”

“啥？哈哈哈！”

“就是这样，王总家隔壁有个小伙子，说周爱民是他的老丈人，然后专门在他老婆面前猛拍我的马屁...”

周爱民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姐弟俩的反应不一，周佳是迷惑中带着些慌乱，而周峰直接笑喷，拍了拍桌子：

“女婿？老丈人？哈哈，姐，你啥时候结的婚啊？”

他正前仰后合着，然后周佳慢慢转过脸，眼神微微眯着一道寒光，直接让周峰笑容僵硬，背脊一颤。

“我...我吃饱了！”

周峰放下碗，逃也似的躲进自己房间。

周爱民哭笑不得地摇摇头，然后抬起眼睛，表情略微有些严肃地看着女儿：

“周佳，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林小贤的人。”

周佳瞬间感觉头皮一麻，眸子迅速略过一道惊惶的色彩，然后微微埋头平静道：

“爸，叫林小贤的人我认识两个，你说的哪个？”

“两个？”周爱民一愣。

“嗯，一个男的，一个女的，都是我我们班同学。”

周佳淡淡地说道，庆幸自己变成“坏女孩”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能撒谎不结巴了。

只不过结巴是不结巴了，在周爱民扎人的视线下，周佳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脸上那一抹抑不住的羞红，其实已经出卖了她。

儿女情绪的一点儿细微变化，身为老父亲又哪来看不明白。

周爱民心里一沉的同时，也有了数：

“那个男的林小贤，跟你...关系...”

“一般！”

“嗯...关系一般...”

“对，就是普通同学...”

姜还是老的辣，黄瓜还是小的嫩。

学习委员作为一根嫩嫩的，水灵灵的小黄瓜，稍微被多问一两句就有些绷不住了。

一提到关系啊什么的，那天两人腻在同一个被窝里的场景，就随时都要冒出脑海似的。

普通同学...

有裹在一个床上的普通同学么...

“具体有多普通？”周爱民忽然追问，“就你们平时，会不会经常开开玩笑啊什么的...”

“我不会，他...他偶尔会，就捣乱的那种，最喜欢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嗯，比如给王总的老婆说，我是他老丈人？”

周爱民的声音忽然大了几分，周佳心想难道自己的谎言被识破了？

还是说，父亲生气了？生林小贤的气？

“爸。”

想到这里，周佳心中一急，蓦然抬头，眉头不觉地就微微颦起来：

“爸你别生气，他肯定不是故意的，就是调皮淘气，为了捉弄我才...”

“调皮？还淘气？”

高中生了，谁还拽这词儿啊？

听在周爱民耳朵里，只如同是听到年轻情侣间在打情骂俏一样。

“唉...”

“爸...你别叹气啊...他虽然在那个王总老婆那胡说八道，可就结果而言，对你，对我们家不也是好事么...”

“你在帮他说话？”

“不是，我...大家都是同学，爸你不能因为他说几句蠢话就误会他...他人其实挺好的，成绩也好，对同学也好，老师也喜欢他...”

“你扯这些干嘛...我又不可能因为这事儿去找他麻烦...”

“哦哦，对，那肯定是没必要的...”

看着女儿一脸忧色，满口都是替那个“普通同学”打掩护的话，那神情，跟自己当年在家里人面前拼命维护那个女人的傻样，竟已有了七分相像。

周爱民扶额苦笑，隐隐间大概是明白了一切。

王总口里的“女婿”竟然还真不是空穴来风的事儿...

一头从未了解过，连面都没见过的猪，突然就要拱家里的白菜了，这对于父亲而言，可不就是一种来自工作外的压力吗。

他抬眼沉默地看着女儿，周佳不敢和他对视，不知道父亲在想什么，心里五味杂陈忐忑不已，默默地埋头夹菜，小口小口的，只觉味同嚼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