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间陈默翻身把被子蒙在了头上,虽然隔绝了楼道厕所飘过来的臭味。
但是一楼老板娘骂骂咧咧的声音,还是清晰的传入了耳中。
摸过枕边的手机,看着已经11点多的时间,愣了愣连忙起身套上裤子,拉开没多大用处的窗帘,看着萧条破落的街道上,只有一条土狗卧在树荫下。
“胖子,起床了”。
强忍着厕所的味道,鬼知道这马桶是不是上个世纪的产物,布满了一层黄褐色污垢。
“默哥,老王在车站等你……”
老板娘半举着手中的扫帚,如同变脸一般刚刚还满脸的恼怒,瞬间换上了一副笑脸。
而逃过一劫的半大小子,此前的慌张也消失的一干二净,站在街边调皮的扮起了鬼脸。
如果说当陈默第一次翻山越岭,看见金银镇的时候,心中对这个地方产生了一种震撼的话。
那么现在当身下这辆90年代,不知道历经了多少手的宝马轿车出现在汽车站门前的时候,竟然涌出了不亚于上次的震撼。
密密麻麻的人头,当汽车出现的时候,如同阅.兵一般瞬间站的笔直,黝黑粗糙的脸庞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期待以及更多的焦虑。
王道全放下手中的烟锅,看着走来的陈默,指了指将车站院子围的水泄不通的人群,挠挠头开口解释道。
“三十多里地太麻烦了,你们都是精贵人。
按要求身体健康,口齿清晰,还有那个什么身手敏什么玩意。
反正都给你挑出来了,一共1763人”。
说着,王道全用手里的铜色的烟锅在地上敲了敲,大声喊道,“都站直了听指挥,这是拍电影。
能被选上,那可是祖坟冒青烟的事,不但管饭,还有工钱拿”。
说完,原本就微微弯着的腰越发佝偻起来,讨好的笑了笑,“来,默哥,你来挑挑……”。
一直默不作声的陈默,好像让他想到了什么,伸手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裂开嘴傻笑道。
“嗨,瞧我这猪脑子,默哥赶紧站树荫下,这太热了,我让他们一排一排过来慢慢挑”。
忽然觉得嗓子有些痒,陈默摇摇头,努力控制着让自己话声听着平静一点。
虽然感到他现在真的没有一点笑得欲望,但还是强挤出了一个笑脸。
“道哥,这次的电影要不了这么多人,这样吧,一共多少家人,一家出一个吧。
你们这一天正常工钱多少钱”?
虽然看出了王道全双眸中闪过了一丝狡黠,甚至在他说出10块钱的时候,根本不用鼻尖传来灼痛,就能听出他语气中的犹豫。
这地方哪有出工的地方啊,一穷二白的金银镇,同样如此的PA县,就像一潭死水一样,只有一个半死不活的工厂。
但凡有打工的地方,哪怕工钱少点,镇上也不至于破落到如此地步。
“这样吧,每户出一个,不管有没有活,都给管三顿饭,一天就按30块钱算吧”。
陈默看着有些骚动的人群,想了一下,开口笑道,“可以换人的,这戏怕得拍一两个月,也不一定全用大老爷们,老头老太太,小孩妇女都用的上”。
“每户留一个,其他人散了,都别在这晃悠”。
王道全跳上台阶,歇斯底里的把刚刚陈默说的话喊了一边。
黝黑的脸庞也不知道是喊的太大声缺氧,还是心情激动,憋的通红。
“等等……”
忽然想到了那天傍晚,蹲在王道全家门口,听到的那句,早早睡了,少动弹动弹饿的慢。
陈默摆了摆手,“走吧,晌午了,吃完面再回吧”。
今天可能算是整个PA县所有饭店最忙碌的一天。
虽然他们的定价已经很便宜了,一碗有着两根肉丝的烩面,4块钱,但顾客依然寥寥无几。
开着在这座县城没有什么违和感,没有半点属于这个时代气息的宝马,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人群。
花费了接近一个小时时间,走遍了整个PA县6条街道,才把这些人全部安顿好。
陈默特意带了几万块的现金,想着即便4块钱的烩面,这1700多号人,怎么着不得吃个两万多。
大多都是壮年劳力,成天玉米糊糊喂的没有半点油水,逮着了机会,哪怕吃撑了走不动道,也得感受一下吃饱是什么感觉。
“默哥,打个赌呗”。
胖子端着碗烩面,三两口吃完,看着这些人也没要第二碗。
把手里的碗让了让,给胖子拨了一半,小声嘀咕着,“赌什么,别打什么坏主意,别以为离了你玩不转了”。
“嘿,当我胖爷什么人啊,虽然王道全这厮还真挺有趣的。
竟然让站成一排排,这不是去会所挑……”
话还没说完,看着瞪过来的目光,胖子耸耸肩,无奈的说道,“就开个玩笑。
那家伙小心思也多,10块钱明明都是编的,得亏是遇到了你,不爱去计较这些。
不过这地方工钱真太低了,30块钱,我说出去绝对没人相信,这也就吃仨煎饼果子,还不敢加蛋”。
“你说打赌呢,提这些干嘛,秦老头没告诉过你,做人要难得糊涂”。
瞅了眼食堂里不时看过来的目光,陈默撇撇嘴吐槽道。
胖子眼珠转了转,小声坏笑道,“赌今天的饭钱是多少,我赌2万到3万这个区间,输了的话,我就答应演你说的那个猥琐的角色”。
“那我赌一万以内,输了的话也友情客串一下那个蠢贼……”
“这怎么可能,陈默你还真是鸡贼,想演就演呗,反正这也没人适合那个角色。
放心,我不会笑话的,会让全国人民去笑话你”。
胖子乐了,匆匆吃完面,拿起钱包甩动着身上的肥肉去算账了。
转了一圈,原本兴奋的样子,如今就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无精打采的长叹道。
“唉,胖爷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啊,你是怎么知道他们一人只会吃一碗的”。
“他们不敢吃第二碗,怕自己的肚子习惯了。
你去过金银镇的,整天都是靠玉米充饥,这些人其实都不傻,甚至比我们还要聪明。
他们知道我们不可能在这里一辈子,他们也不可能吃一辈子的烩面,等那一天我们走了,又会回到从前的日子。
他们这是饿怕了啊,但更多的是怕我们不高兴,没有了那份工钱”。
陈默仰起头,忽然觉得眼眶有点酸。
这些被生活逼出来的人,虽然骨子里有着令人苦笑不得的狡猾,但却早已被逼的连填饱肚子的勇气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