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午后,微弱的阳光懒洋洋地斜照在地板上。
青城北郊,厉宅二楼,高大的玻璃窗下,一个神色清冷的少年在画画。
少年随意地盘腿坐在地板上,时而垂眸沉思,时而取笔沾色。
高大的画架上是他画了多天的雪峰映湖。从凌晨四点画到现在,一色一线克己求精,仿佛眼前的画就是他的所有。
厉城站在门口,静静看着画室里的少年不发一言。
这是他的弟弟厉川,也是他如今唯一的家人。
厉城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也忘了这是第几次,就这么看着厉川一个人忘我地画画。
厉川5岁那年,被诊为自闭症,可是这该死的自闭症就像他们母亲的死因一样,毫无线索。
当时,他接到通叔电话从学校回来,只看到厉川死死地抱着膝盖躲在卧室的角落,家里的所有人都不敢上前。
通叔说:“小少爷上午跟平时一样去花园玩,要用午餐了我去花园找遍了都没找着,就往楼上找,一进门就看到小少爷就这么缩在衣柜旁边,谁也不让碰,我们一走近少爷就特别激动,把自己都抓伤了。”
厉城看到通叔他们身上都有伤口,父亲站在一边盯着厉川,一脸沉痛。
厉城慢慢靠近弟弟,一边小声安抚着:“小川,是哥哥。听到吗?哥哥回来了。”
然而一感觉到被触碰,厉川还是发了狂,歇斯底里地大叫着、挣扎着。
厉城不得不用尽全力去抱住弟弟,尽管脸上、脖子都被抓得道道血痕也不放手。
就这么僵持了一刻钟,也许是终于察觉到了抱着自己的是他熟悉的哥哥,厉川渐渐安静下来。
可是,从那天开始,厉城再也没能从弟弟嘴里听到任何一句话,哪怕是一声“哥哥”。
也是从那天开始,说要出门一趟的母亲,再也没回来。
父亲发了疯地寻找。四天后,雇佣兵传来消息:城郊一处密林里发现了厉夫人的遗体。
14岁的厉城捂着厉川的眼睛,在厉家的地下室里见了母亲最后一面。
母亲被安放在平台上,身上破碎的裙子还能隐隐看出是那天出门时穿的,乌黑的血迹已经干涸……
他不敢去看父亲的样子,抱着厉川踉踉跄跄逃离了地下室。
后来,厉家举行了隆重的丧礼,对外宣称的是:厉夫人意外坠亡。
在那之后,父亲就日渐颓废。厉城经常看到父亲从公司回来后就在阳台抽烟,通叔说每天都能扫到一地烟头。
在厉城的记忆里,父亲是从来不抽烟的,因为母亲受不了烟味。
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父亲,厉城也开始变得忙碌起来,因为厉川只接受他的触碰,所以他不得不把学业转移到家里。
一边拼命学习,一边照顾弟弟,就是厉城20岁前的样子。20岁那年的冬天,父亲也走了。
像是自愿被烟酒和工作拖垮身体,厉城看到病床上父亲的脸是安详的。
厉城不知道那算不算是另一种遗弃,如果是,他和弟弟就是被遗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