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众人离去,闲王妃拉着柳念雪的手,刚准备说话,却惊道:“娘娘的手,怎么这样冷。”
又见柳念雪不过在常服外披了件披风,便责备道:“娘娘手这样凉,也不多穿些衣服。”
说罢,拉着柳念雪在炭盆边坐了下来。
柳念雪一愣,心道这位八婶倒真是个热心肠的长辈,便叹息道:“八婶,我这以色侍人之辈,又能怎么样呢,不过也只能少穿衣服罢了。”
说罢,低下头,眼中尽是无奈,“有时候,我真唾弃我自己。可我对陛下……实在是……”
“若非如此,我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博取陛下的欢心……”一边说着,一边拿起帕子,似要拭泪一般。
闲王妃听到此处,沉默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此前,柳念雪曾让竹香去看过黑羽卫的卷宗。
她知道,当年这位王妃嫁入王府之后,王爷根本不曾宠幸。
为此,她想尽了办法,皆是无用。
直到一日,八闲王喝醉了,这位王妃竟甘愿放下身为正妻的尊严,只是身着寸缕,在花园月色下,大跳艳舞,才终于得到了王爷的宠幸。
所以此刻,柳念雪故意借机说出这番话,便是有意博取这位王妃的同情。
闲王妃深深动容,拉着柳念雪的手,说道:“那些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切不可为了他们,误了自己的身子。”
柳念雪也反握住闲王妃的手,似有感动地叹道:“八婶……”
随即低下头,感动道:“多谢八婶关怀。”
闲王妃拍了拍柳念雪的手,站起身来,望着窗外随风摇曳的竹林,叹道:“娘娘可知,别说你我,当年太后,也不得圣宠。”
柳念雪愣了愣,不知闲王妃为何要提到太后,便老实回答:“可太后毕竟生育两子,身份自当尊贵啊。”
闲王妃摇着头,冷笑道:“她与你我一样,也是变着法儿地勾引了先帝,才得宠的。”
柳念雪一惊,慌忙起身,阻止闲王妃道:“八婶,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啊。”
闲王妃又是冷笑一声,“怕什么,这儿没有别人。何况,当年她那档子事,有些年纪的人,谁不知道啊。”
“当年太后好不容易生了两个儿子,本也算是得宠。却不想,那个女人从北方雪山远嫁过来了……”
说到此处,闲王妃的眼中似有怒火,但更多的是悲伤与无奈。
“八婶是说,先皇后?”柳念雪假装疑惑,试探道。
“不错。”闲王妃点了点头,继续娓娓道来。
“当年,八爷是接她入宫的钦使,陪着先帝一起去接那女人。平湖一见,便再也难以忘怀。”
“后来,妾身嫁入王府,偶有一日误入书房,便见墙上挂的,都是那女人的画像。”
“可那是先帝的女人,是八爷的嫂子啊!八爷怎可如此?”闲王妃一边说着,不禁转过头,拉着有柳念雪的手,怒道。
柳念雪没想到她竟如此激动,柔声安慰道:“八婶,您不要难过。”
闲王妃并未让柳念雪有过多安慰的机会,继续说了下去。
“这些年来,我只能装作不知道。这事,我与我娘说过,与我姐姐也说过。可他们都只是叫我不要声张,当做不知道,连说都不愿意与我多说几句。”
“今日见到娘娘,妾身才有了同病相怜之人……”说罢,又拉紧柳念雪的手。
若说一开始,柳念雪只是想套她的话,听到这儿,心中不禁对这位八婶,多了几分真正的同情。
她也是女子,当日承宠,她连去魏清姿宫中相见,都不免有些膈应。
更何况,如同闲王妃这般,明知夫君心中有别人,还要百般讨好。
“不知,这先皇后是怎样的人呢?竟连八婶这样的人物都比不上吗?”柳念雪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继续引导闲王妃说下去。
说起来,闲王妃其实也是极美貌的女子,虽然已近中年,但岁月绝无在她脸上留下什么印记,反而平添了几分成熟风韵。
但见她现在,就知道,她年轻的时候,必是个娇俏可人,活泼美丽的女子。
闲王妃轻叹了一口,脸上竟露出了几分向往之情,“娘娘不知道,先皇后,确实不是普通女子。”
“妾身当年心中不忿,曾入宫拜见,倒不是想要怎样,不过是想看一眼,自己的情敌,到底是什么人。”
“那时候,先皇后尚未封后,也是住在这玉宸宫中。”
“妾身记得,自己入宫的那一日。太子,也就是当年的陛下,正在庭中玩耍。妾身还记得太子当年在庭院中跑的满头大汗,然后摘了不少花,送给先皇后。”
“先皇后接过花,便拿出帕子给太子擦汗。”
“妾身听闻,太子自幼由太师教导,温和儒雅,以前也从没见过他如此……不顾仪态的样子。”
“后来,等妾身自己有了孩子,才觉得先皇后确有过人之处。太子非她亲儿,她对太子竟是如此温柔照顾。”
“当日,妾身与先皇后不过闲聊了一会儿,并没有什么特别。可先皇后那一日的样子,妾身却永远都记得。”
“那是夏日里最炎热的时候,她坐在一棵桂树下,摇着一把团扇。娘娘知道的,夏日里的桂树虽未开花,可也是郁郁葱葱了。”
“她穿着一身浅绿色的纱裙,头发松松的挽了髻,就像娘娘这样,只簪了一支青玉簪。看着,便让人觉得清亮。”
“她当时虽然还未封后,却已是贵妃。按说是装扮的再华丽,也没有人敢多说一句的。”
“只是,她装扮的如此朴素,非但一点都不让人觉得寒碜,反而觉得素洁高雅。”
“妾身走上前去,她也不让妾身见礼,便拉着我也到树下坐着。”
“她一边看着太子,一边和妾身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一会儿让太子跑慢些,别磕着;一会儿又让他过来喝口茶,为他擦汗摇扇。如同照顾亲儿一般。”
闲王妃无奈一笑,“或许,这便是妾身,永远比不上先皇后的地方……”
“妾身本是想去嘲讽奚落一番的,但见先皇后性子如此温婉,对妾身又毫不见外。妾身,反而不好意思了。”
“过了没多久,妾身便借口离开了。”
柳念雪见闲王妃眼中,虽先皇后竟有些许思念之情。
不由得上前安慰闲王妃道:“先皇后在天有灵,知道八婶那么想念她,必然欣慰。”
闲王妃拍了拍柳念雪的手,微笑道:“娘娘,很像先皇后……”
随即也不顾柳念雪略作惊讶的眼神,说道:“先皇后便是像你这般,温文尔雅,处处替他人着想。也不知道顾念自己。”
说罢,竟伸手为柳念雪略略理了理鬓发。
柳念雪不禁有疑惑,到底姑姑是个什么样的人,竟能让那么多人都喜欢,让那么多人印象深刻。
当年,白柔离开雪国的时候,柳念雪只有六岁。
她只隐约记得,这位姑姑真真是个美人坯子。
印象里,白柔比她的娘亲还要美貌,时常带着她和皇姐到天泉边上采花、编花篮。
送别白柔的那天,连柳念雪的父皇都忍不住落泪了。
可柳念雪记得,白柔并没有哭。
白柔临走的时候,对着皇姐和柳念雪说道:“这雪国的公主,总有人要走上这条路。希望你们将来,不用走这条路。”
现在想来,或许,白柔自己也并不愿意走上联姻之路。
正如后来柳谦所说的,不过是国家公器,别无选择罢了。
柳念雪想着白柔的往事,微微有些发愣。
闲王妃只以为她心下伤感,便安慰道:“陛下自小在先皇后身边长大,觉得你像先皇后,便加以宠爱是正常的。”
随后又不停的安慰柳念雪。
柳念雪有些无奈,她一边保持微笑,听着八闲王妃唠叨;一边心里想着,到底如何才能将这位婶婶引到正途上。
终于,这位王妃,说出了一句关键话,“哎……从来天妒红颜,其实想来也是可惜,若非当年,先帝派太子去雪国。太子若在,定会好好照顾先皇后,也不会让她疯了,还自尽了……”
疯了?锦绣也说过,先帝过失不久,白柔便神志不清。可没有说她疯了啊……
“想必是先皇后,太过心系先帝,才会神志不清吧?”柳念雪试探地问道。
“什么神志不清,就是疯了。当日妾身曾入宫安慰,只见先皇后一边吃着东西,边嚼边往外吐。像小孩子似的,哪里像是个正常人。”
“妾身和她说话,她根本就不认得妾身。她当时怀着孩子,想必孕吐也厉害,嘴里的东西吐的满身都是……真是……妾身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后来,先皇后薨逝在平湖。咱们听了,其实都不觉得奇怪,只是可怜她腹中的孩子。”
说罢,闲王妃往四周看了看,又附耳到柳念雪耳边轻声道:“当年,妾身曾听八爷说过,先帝曾有意,要立先皇后腹中的孩子为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