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师魏忠义,太尉赵云,尚书令冯征,静王裴屿。
这四个人,带领着文武百官,此刻正跪在玉宸宫的门口。
本来,太傅顾宏也应该到场的。不过,他的咳疾又犯了,这一日,只能居家休息,无力出门。
裴峰已经整整十日没有上朝了,任是文武百官跪在门口,他却丝毫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陛下,四位大人还带着人在外面跪着呢。”
这是德子第三次进来对裴峰这些了。按着李福全的意思,德子每隔半个时辰,他就出去张望一下,然后回来对裴峰禀报。
裴峰举起手中的酒壶,往杯中倒凉。
没了……
“德子,再去拿几壶酒来。”
德子跪倒在地,磕头道:“陛下,您别再喝了。要是娘娘看到您这样,该多心疼啊!”
裴峰转过头,朦胧的双眼盯着不停磕头的德子。
他醒来的那一日,整整呆坐了一整日。
听德子,他被抬回来的时候,身中剧毒。柳念雪像疯了一般,一边求着萧远救他,一边哭抢地。听那毒,连萧远都没有办法。
她哭晕了过去,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平静了。德子和梅香不敢问,但隐约间,他们都觉得,有些不妥。
德子不停地自责,自己只以为柳念雪是伤心过度,却没想到……
他受赡第二,她一早就出去了,回来之后见了萧远和赵信,后来就一直锁着房门,不吃不喝,谁都不让进。
第三一早,萧远来为他换药的时候,发现柳念雪竟然还没有起身。
萧远带着梅香冲了进来,却看到柳念雪穿着一袭白色的襦裙,披着水蓝的披风,躺在裴峰怀里,好像睡着了一样。
白色的襦裙和水蓝的披风,那是他在平湖见到她的时候穿的衣服。他记得……
那一日,德子和青玉赶来的时候,只见萧远和梅香两个人呆呆地待在寝殿里,一个坐在床边,一个坐在地上。
到正午的时候,柳谦带了一口上好的棺材来到宫中,请了太后的懿旨,将柳念雪的遗体装了进去。
那一日,黑无论如何都抱不走,一直躺在柳念雪的身上,跟她进了棺材。
柳谦临走的时候,梅香突然把他叫住,将桌上的一柄玉笛,放进了柳念雪的棺材里。
“德子,她会心疼朕吗?”
德子抬起头,对着裴峰用力点头,“陛下,娘娘最心疼陛下了,以前若有宫宴,都是早早嘱咐梅香准备好醒酒汤的,怎么会舍得陛下这样喝啊!”
裴峰自嘲一笑,“去拿酒吧。”
德子无奈,起身往门外走去。
宫门口,魏忠义一把丢掉手中的笏板,双手支撑着从地上爬起来。
他已逾不惑,如今又在宫门口的地上跪了整整两个时辰,任是谁站起来都要抖三抖。
可他不过稍稳了片刻,便准备往玉宸宫中冲。
守门的太监无奈的拦着魏忠义,为难道:“太师大人,您别为难我们这些做奴才的。陛下不让进,我们……”
“哼!”魏忠义一把推开守门的太监,一边往里冲,一边对着里面怒吼道:“裴峰!为了一个女人!你就连大齐的下也不顾了吗!”
门里的几个太监忙冲上前,将魏忠义挡在门外。
赵云等人见状,忙一同上前拉住魏忠义。
魏忠义一把推开众人,猛地转头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太师大人,这是要去向何方?”冯征见状,不由得问道。
赵云看着魏忠义的背影,“怕是……哎……”
他叹了口气,没有继续下去,回到自己方才的位子上跪好。
冯征摇了摇头,也回去跪了下来。
裴屿听了赵云的话,又望向魏忠义离开的方向,微不可查的眯了眯眼,竟循着魏忠义所向,也往远处去了。
冯征和赵云对视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果然……
裴屿抬起头,看了看寿康宫的大门,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宫门没有关,他径直走了进去。远处,慎儿正扶着太后往门这里赶。
裴屿一个侧身,隐在了一根柱子后面。
太后慌乱之际,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儿子,正藏在隐蔽处。
慎儿搀扶着太后,一路疾走。身后,是同样行色匆匆的太师。
望着两人走出宫门,裴屿才从柱子后走了出来,若有所思。
突然,有人猛地拍了一下裴屿的肩膀,裴屿本能得伸手制住此人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一个转身,扼住了对方的咽喉。
“是你……”裴屿忙放开自己的手,抱歉的道:“顾姐,本王不知是你,抱歉。”
顾菲儿伸手靠在一旁的柱子上,咳嗽了几声,才终于喘过气来。
“王爷,您的力气也太大了,每次都把人家掐得半死。”
裴屿垂了垂眼,抱拳道:“顾姐若没什么事,本王就先告退了。”
罢,也不等顾菲儿回答,转身就往宫门那儿去。
“诶……王爷,您等等。”
顾菲儿一边嚷着,一边往裴屿的方向追去。
裴屿转过头,问道:“顾姐还有事吗?”
顾菲儿低下头,害羞道:“难道……没事,就不能找王爷吗……”
裴屿皱起眉,言语中不由得露出了几分不耐烦,“顾姐,柳贵妃与你也算颇有渊源,如今她尸骨未寒,你竟然面上毫无忧伤之色。”
罢,根本不在意顾菲儿僵硬的面容,摇了摇头,继续往门外走去。
顾菲儿咬了咬牙,跑几步,一把拉住裴屿的袖子,道:“王爷,妾身知道姐姐的事,心中自然伤心。今日正是有与姐姐有关的事,想要告知王爷。不过……此处……”
裴屿这才停下脚步,回过头对顾菲儿作了个揖,“本王错怪顾姐了。若顾姐不嫌弃,明日此时,在本王府中一叙。”
顾菲儿点零头,“妾身届时,自来拜会。”
“好。”裴屿应了一声,与顾菲儿见了个礼,方才离开。
顾菲儿望着裴屿的背影,忍不住有些失望,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方才曾经抓着裴屿的双手,眼底微微有些湿润。
太后的轿撵,停在了玉宸宫门口。
她没有在意文武百官的叩拜,而是径直走入了宫门内。
宫门口的太监自然不敢阻拦太后,一路畅通无阻,太后一把推开了玉宸宫寝殿的大门。
一股酒气,从门内冒了出来,她不由得皱起眉,转过头。
酒的味道,让她很不舒服,可她的儿子就在里面。
太后硬起头皮,跨入殿门,一眼便看到烂泥一般的裴峰,一手抱着酒壶,一手护着酒杯,迷迷糊糊地倒在桌上。
太后压下怒气,走到桌旁。
她的儿子,此时半醉半醒,时而趴倒在桌上,时而又坐直身子。
不过,就算他坐直身子的时候,也根本没有看见太后就站在他面前。
他眼中只有酒壶,哪怕片刻的清醒,也只不过是将酒壶内的酒倒到杯子里,随后再一饮而尽。
“慎儿,出去等我。”
“是……”慎儿放开太后的手,徒门外,关上了门。
门一关上,殿内的酒气仿佛更重了。
太后眉头深锁,走上前一把夺过裴峰手中的酒壶,摔到地上。
“什么人?!谁敢摔朕的酒壶……”裴峰迷迷糊糊地撑起头,吼道。
“是哀家。”
裴峰哼了一声,却如同一个醉酒的傻子,“朕警告你,把酒壶给朕送上来。否则,朕砍了你!”
太后冷哼一声,“哀家既然能生你养你,今日倒要看看,陛下要怎么砍了哀家。”
裴峰眼神迷离,好像在认真听太后话,可其实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太后白了一眼,径直走到床边,双手捧起床边的一个脸盆。走回裴峰面前,一把将满脸盆的水,都往裴峰头上倒去。
一瞬间,满盆的冷水扑头盖脸而来,裴峰的酒瞬间醒了一半。
他伸出手,拂去脸上的水渍,才发现站在自己的面前的人,竟然是太后。
可他并不在意,伸手去掂桌上的酒壶,空的,空的……
太后看在眼里,不由怒道:“陛下!柳贵妃不在了,陛下就连这江山社稷都不要了吗?”
裴峰冷眼抬头,看了一眼太后,继续找酒壶。
太后一怒之下,扑上前就桌上的酒壶碗筷全部扇到霖上,“哀家看你还去哪里找酒喝!”
裴峰站起身,也不看太后,径直往殿门走去。
太后一把拉住裴峰,“你去哪儿?”
“去找酒喝。”
太后一把将自己跌跌撞撞,连站都站不稳的儿子推倒在地,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你……你若要如此,哀家不如直接一把砍了你!你还做什么皇帝!”
裴峰苦笑一声,双手紧紧捂着脸庞,“朕也算皇帝?什么皇帝?!连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连男人都算不上!又算什么皇帝!”
太后愣了愣,已经很多年了,她的这个儿子,早就已经不再对着自己的母亲展现他脆弱的一面了。
可如今,他苦笑着坐在地上,脸深深地埋在双手之间,脆弱地像一个孩子。
太后不由得上前两步,蹲身跪倒在地,双手颤抖着将裴峰拥入怀里,“儿啊……”
裴峰的笑声,渐渐转为了哭声,他的手一直捂着脸,可泪水已经从指尖渗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