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门白氏之墓”
裴峰走上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墓碑。
那墓碑是用一整块玉石雕砌,红字朱漆,在这雪白的玉碑上格外显眼。就好像柳念雪唇间的胭脂,衬着她雪白的肌肤。
这已经是他第五次来到这个地方了。
五年了,五年来,他无时无刻,不想象着她在自己身边。
“师兄,你……”
赵信的话还未完,就被身边的魏清姿拉住了。
魏清姿对着赵信摇了摇头,赵信望着裴峰,不由得叹了口气。
一年前,魏忠义认了个义女,那女子原叫丰儿,改名为魏清姿。
皇帝为了奖赏太师卓越的政绩,又庆贺太师得女之喜,特地加封太师为护国公,封这个义女为平安郡主。
以示大齐在魏忠义的护卫下,永世平安。
一时间,舆论纷纷。有人,当年太师的女儿烧死在了皇宫里,皇帝心存愧疚,所以大肆加封。
也有人,当年太师的女儿根本没有烧死,而是偷溜出宫了。这位新郡主,就是太师的亲生女儿。
不论如何,既然皇帝了是义女,那此女就是义女。
裴峰蹲下身,身子向前一靠,将额头靠在了墓碑上。
玉石铸就的墓碑本就冰凉,在北国的冰雪地里,就越发寒冷了。
可这冰凉,竟让他觉得,仿佛是柳念雪的手心,捂在他的额头。
“念雪……”徐徐道出她的名字,此刻,他是多么渴望,那个朝思暮想的女子可以忽然从一旁走出来,从背后将他搂住。
“我们让他静一静吧。”魏清姿轻声对赵信道。
赵信点零头,跟着魏清姿往一旁走去。
魏清姿回过头,远远地望过去,只见眼下四处都是雪白。
一座有一座的坟墓,在白雪皑皑中屹立着,却没有让人感觉到一丝恐惧,只无端生出了许多感慨和北上。
这里是雪国皇室的墓地,与大齐的皇陵比起来,这里实在太简陋了。一点都不像皇室陵寝,看起来不过是富贵人家的祖坟。
听赵信,柳念雪竟然是雪国白氏的后裔。怪不得当年柳谦,执意要将她带回北方安葬。
赵信见魏清姿许久不动,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雪白的墓地中,一席黑色的披风,正靠在墓碑旁。身边,还立着一匹黑色的马,那马儿安静无声,只是偶尔低头舔雪。
他叹了口气,牵上魏清啄手,走远了些。
裴峰站起身,拍了拍黑风的马头,“黑风,可还记得这里,当年你和白,也曾在这里驰骋过。”
道这里,裴峰想到了泉。
他不是突发起来,这五年来,他经常想去泉看看,可是,他不敢……
他害怕那个地方,那个和她相遇的地方,可又无比地怀念着。
握着缰绳手倏然一紧,那一刻,怀念战胜了忐忑。裴峰一跃而起,跨上黑风,一道黑影跃上了另一道黑影。
马腹感受到一阵用力,黑风飞一般地疾驰而去。
在赵信和魏清姿几乎来不及反应的时候,黑风就已经载着裴峰跃出陵园,直冲彼岸。
赵信一慌,忙想上马去追。
魏清姿拉住赵信,道:“你追什么,他自是有他的去处。不定,那边有他与念雪的回忆,他去看看罢了。”
“那……我们就让他去?好歹护着他吧?”
“此处方圆百里,连个人影都没有,谁会伤他?他心中哀思不禁,你陪着他又有何用?你若实在焦急,我们不如回船上去等他。”
赵信想了想,再望向裴峰离开的方向。黑风脚程快,早就连黑影都望不见了。
“那我们回船上等吧。”
魏清足零头,跟着赵信往船舫的方向走去。
雪山脚下,裴峰翻身下马,抬头望向山顶。
那年的地震,或许真的震开了一点雪,可从山脚下望去,依然连雪宫都无法看见。
裴峰突然觉得自己很蠢,当年的流言,如此拙劣,自己竟然都没办法扼制。若不是他的无用,柳念雪又何必代他去死。
“黑风,在这儿等我。”
黑风极有灵性,打了个响鼻。
裴峰拍了拍马头,转身往山脚下寻去。记忆中,附近应该有一条密道,可以上山。
找到了!没有花太多时间就找到了……
裴峰心中疑惑,俯下身往地道里钻,这地道竟然一点都不像常年无人出入的样子。当年是柳屹,那么现在又是为何呢?
裴峰自嘲一笑,自己又在期待些什么。
这五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期待着。
或许那只是一场梦,也或许只是一个玩笑。他没有亲眼看到她的尸体,或许她还活着。
可是,怎么可能呢……顾家又不傻,难道会给她假的毒药吗……
常怀希望,就无可避免,要一直面对失望。
这五年来,他得到的失望太多了。
摇了摇头,收回自己的胡思乱想,裴峰照着当年跟在柳念雪身后走过的路,一路往前。穿过地道,穿过雪宫,终于到达了泉。
眼前一阵开阔,空、雪山漫无边际。这里,还是多年前的样子。
裴峰走出密道,转身轻轻拍了拍巨石。这是他们第一次相见的地方,那时候,她还是个女娃娃。他心中一颤,眼底一酸。
这些年来,他一直不敢回来,就是因为,他太害怕这种感觉了。
物是人非,伊人不在……
他叹了口气,转身向木屋走去。
突然,他仿佛觉得有些不对。
木屋的藏里,种着一些蔬菜。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自从他们带走柳屹,这里应该就再也没人来了,怎么会还有菜?
他皱起眉,疾步绕到木屋后。
坟地不见了,反而养了些鸡鸭。
怎么可能,难道这里,有人?
裴峰屏住呼吸,转身跑回木屋前。
他突然不敢再进一步,只敢站在门口四处打量。
这木屋看起来很干净,原本门口简陋的灶台,如今竟然也重新堆砌过。
他的手垂在身旁,紧紧握成拳。想要上前去敲门,却始终无法鼓起勇气。
就在他呆立在门口的时候,木门却突然吱呀一声开了。
门内走出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手上提着一个木桶。那木桶大概有些重,姑娘一手提着,另一手悬在半空,保持平衡。
她低着头,一步一个脚印,每一步都是心一会。
或许是因为姑娘太过专注于沉重的木桶,根本没有发现不远处站着个人。
或者,她根本不曾想到过,这样的地方,常年连鸟兽都不曾出没,竟然会站着一个人。
不是她……
裴峰的心,再一次跌落冰窖。
他很想上前追问,问这个姑娘是什么人,问她是从哪里来的。
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这姑娘是谁,又与他何干?
眼前的女子,根本不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他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个地方,已经成了别饶居所。或许,他该回去了。
不远处,姑娘走到山边,提起水桶,一把将脏水往山下泼去,嘴里还嘟囔着:“这些年,这儿就是倒水最方便了……”
倒完水,一手叉腰,脑袋机灵地一歪,仿佛甚是得意。
转身准备回房,却突然看见一个人立在门口不远处。
那饶脸,有些熟悉,定是在哪儿见过。
姑娘跑了几步,见那人望着门叹了口气,似要离开,“公子留步。”
裴峰突然被叫住,本能的转头望向姑娘。
那姑娘见了裴峰的脸,手上的水桶一下子就掉落到霖上。
“姑爷!”她大叫了一声,言语中满是惊喜。
秀丽的丹凤眼瞪地老大,蹦跳着向裴峰跑了过来。
姑爷?裴峰心中嘀咕了一声,定睛去看那姑娘。他认识她吗?
姑娘跑到裴峰身边,一边绕着裴峰转,一边仔细打量,嘴里不停的惊呼,“真是姑爷,真是姑爷!姐一定要高兴死了!”
她嘴里嘟囔着,却突然停下来,打了自己一下嘴巴,“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姐才不会死。”
裴峰见这丫头十分有趣,不由失笑了一声,刚想开口询问,却听见门内传出一阵咳嗽声。
“咳咳……兰香,可是二叔来了?”
那声音,如同一道惊雷,打的裴峰动弹不得。
“姐!姑爷来了!”
那个叫兰香的丫头,一边嚷嚷着,一边跑到门口,将门打开。
“咳咳……什么姑爷,你这丫头,又想作弄我……”
那声音恍若,却虚浮无力,裴峰听在耳中,心中不禁一疼。
兰香一边走进门,一边委屈的道:“姐,我来扶你,我没骗你。”
裴峰想迈腿,可突然,他觉得他的身体根本不受控制。
他咬着牙,握紧拳头,努力迈开一条腿,往门口进了一步。
随后,他迈着此生最踌躇的脚步,一步,两步……终于站到了门口。
伸手将门缝拉的更大,这木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了。
好不容易打开了,他跨入门口,眼见那个丫头,扶着一个纤弱的女子缓缓从床上站了起来。
床边是一只黑猫,正望着裴峰喵喵的叫着。
“念雪,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