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念雪坐在马车上,撑着头,正在闭目休息。
兰香乖巧地坐在一旁,既不说话也不出声。
方才与太后相谈一场,柳念雪已经明白了太后的态度。看来在这件事上,太后并不是完全站在她这边的。
不过,这场相谈也算颇有收获,至少她心中的一些猜想,都得到了印证。
顾家快要放弃皇后了,不过不会放弃那孩子。张太医果然是顾家的人。
还有,当年出手的人,果然是太后。
柳念雪睁开眼,看似正漫无目的地盯着前方,实则早已透过车帘望向了很远的地方。
兰香看在眼里,不敢打扰,只是转头掀起窗帘向外探了探头。
过了一会儿,马车缓缓停了下来,车帘掀起,小德子探头进来,轻声说道:“主子,太医署到了。”
柳念雪点了点头,本已伸手准备下车,却突然停了下来,对小德子说道:“小德子,去问一声萧太医,可是快到出宫的时候了,本宫可以送他一程。”
小德子点了点头,将脑袋缩了回去。
兰香歪了歪小脑袋,好奇地问道:“主子,不是来找萧太医的吗?”
“是啊不过太医署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
兰香这才点了点头,继续乖巧地坐在一边。
过了一会儿,门帘一掀,萧远背着药箱跳上了马车,在兰香对面坐了下来。
“怎么了?找我什么事?”
马车缓缓起行,柳念雪没有回答萧远的问题,只待马车走出了一些距离才说道:“送你出宫啊。”
“平日可从没见你那么关心人,还来送我。”萧远微微一笑,“说吧,什么事?”
“我想让你,去静王府走一趟。”
萧远皱了皱眉,有些不解。
只听柳念雪继续说道:“静王和静王妃,两人都有来自顾家的消息。可他们的来源是不同的。我想让你帮我去探一探静王。
我想知道,对于皇后怀孕之事,顾家如今,到底有什么准备。”
萧远一愣,几乎要脱口而出,可突然想到自己在马车上,便压低声音说道:“皇后怀孕了?”
柳念雪点了点头。
“怪不得你前几日总是闹别扭呢”萧远睨了一眼柳念雪,随即又说道:“你何必要我去探,只要你问了,他还会不说吗?”
柳念雪白了萧远一眼,“正因如此,我才更不好见他。你去见见他,若有消息,明日告诉我。”
“行了,知道了。反正我也好些日子没和他喝酒了。”
“对了,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柳念雪转向萧远,认真问道:“怀孕多久,能摸得出男女?”
萧远想了想,“那得看是谁,我么,最多两个月就够了。外面那些庸医,得到三个月的时候。”
“三个月”柳念雪喃喃自语道。
萧远见状,追问道:“你想知道皇后肚子里是男是女?”
柳念雪摇了摇头,“我虽然也想知道男女,不过更想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准备。”
萧远不明所以,不免有些疑惑。
柳念雪继续问道:“在你看来,张太医算是神医还是庸医呢?”
“谁?”
“太医署的那个首座,张太医。”
“当然是庸医。”
见萧远如此肯定,柳念雪不由得微微一笑,心下稍安。
如此,还有两个月,足够她做很多准备了。
在她看来,顾家绝不会提前行动。因为顾家多年的宗旨都是隐忍,在尚无把握之前,顾家绝不会轻举妄动。
不一会儿,便到了宫门口,柳念雪对萧远说道:“好了,下去吧。我就不送你出去了。”
“你不是吧送我到这儿,让我走到静王府去?”
“你每日坐在太医署里,动都不动,就知道看书,对身子不好。有机会,就多走两步吧。”
“你”萧远指着柳念雪,愣了半晌,“我每日都坐着看书是为了谁啊!你也太没良心了。”
“快下车,天色晚了,陛下该回宫了,我还得赶回去陪他用膳呢。”
萧远叹了口气,起身一边往车下走,一边叹息道:“真的是什么人啊”
柳念雪偷笑了一声,便不再管萧远,命马车回头往玉宸宫的方向去。
独留萧远一人,呆愣愣的站在宫门口,望着马车远去的背影。
一阵萧索的秋风吹过,吹起他的衣角和地上的几缕尘埃。
他摇了摇头,长叹一口,往宫门外走去。
柳念雪回到玉宸宫的时候,裴峰已经在寝殿等着了。
见柳念雪风尘仆仆地回来,便立即起身迎上前,帮她脱去外面的披风,又为她倒了杯水。
柳念雪喝了两口,问道:“等了很久吗?”
裴峰微笑着摇了摇头,“还好,今日回来的早,见你不在,便到书房批了会儿折子。才刚刚批完。”
柳念雪见裴峰的眉眼中似有倦容,不由得上前伸手将他按到凳子上,为他按着肩膀,“今日可有异动?”
裴峰闭着眼一边享受着肩膀带来的酸爽,一边无奈地摇了摇头,“顾家倒是奇怪,最近太平的很。就连有折子弹劾,他们都不动,不过哭诉几句。”
柳念雪叹了口气,“看来,顾家就是在等皇后的肚子了。若那肚子争气,是个儿子,顾家就要大动干戈了。”
裴峰伸手拉着柳念雪的手,愧疚地说道:“若非是我一时不小心,也不会酿成如此大错。”
柳念雪的手继续在裴峰肩膀上捏着,安慰道:“夫君不要这样想,他们有心设计,我们也是防不胜防。我今日问过萧远了,以张太医的医术,要三个月后方能知晓男女。
如此,我们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准备。明日我修书一封,送给二叔,让他们在外面早做防范。”
裴峰点了点头,随即问道:“你下午,去过母后那儿了?”
柳念雪的手明显顿了顿,随即才继续用力,“是啊。结果么,一半一半吧。”
“怎么说?”
“顾家终归是母后的母家,要母后舍弃母家,确实是强人所难。我看得出来,母后十分犹豫。
不过,你和昊儿在母后心中的地位也是显而易见的。母后心里,总是向着你们的。”
裴峰叹了口气,“此事为难了母后。”
柳念雪从背后抱住裴峰,脑袋架在他的肩膀上,柔声安慰道:“别多想,不过是先做准备。万一那孩子是个女孩,也就不用为难了。”
裴峰点了点头,在柳念雪的手臂上拍了拍。
柳念雪虽然这样劝裴峰,自己心中却如何都平静不下来
如果顾嫣儿真的有孕,如今凤梧宫中就有两个怀孕的女子将来如何,还真的是不好说。
裴峰自然能感觉到她的心神不宁,伸手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下,搂在怀里,柔声说道:“你还安慰我,你看你自己担心得”
边说着,边在柳念雪的后背拍了拍,以示安慰。
柳念雪侧过身,靠在裴峰的肩膀上,一手搭上裴峰另一边的肩膀,一手在怀中拨弄着他的头发,轻轻的叹了口气。
裴峰低头看了看,随即轻抚着她柔软的秀发,感慨道:“本来想着,接你回来,我们就能像以前一样,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没想到,才回来一个多月,便又发生了那么多事”
柳念雪嘟了嘟嘴,伸手在裴峰鼻尖一捏,“怎么,如今夫君不开心吗?”
裴峰微微一笑,将柳念雪搂紧了些,“有你在身边,为夫自然开心。只是不知道,如此忧心忡忡的日子,何时才能到头。”
柳念雪叹了口气,安慰道:“夫君,你是皇帝。忧国忧民的日子,要过一辈子的。”
“忧国忧民也就罢了。如今忧的,却是自己的外祖家会不会害自己。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自己不过是一介平民,或许,也可以少一些忧虑。”
“夫君,世上的人,谁又不是如此。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看那些平民百姓,他们当然没有皇位和权利要担心被人觊觎。
可大到田产家业,小到一针一线。就算身为家中独子,还有叔伯兄弟要来分一杯羹。做人,哪有容易的。”
裴峰叹了口气,“说的也是。”随即笑着捏了捏柳念雪的脸颊,“还是夫人睿智,为夫失言了。”
柳念雪得意地在裴峰怀里蹭了蹭,“怎么?如今知道我这位夫人是天下一宝了吧?将来可要好好待我。”
“为夫向来都知道,我夫人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女子。”
柳念雪微微一笑,靠在裴峰的肩头享受着片刻的宁静。
宫中事务繁杂,前朝后宫向来都是是非不断的地方。
或许,只有此时此刻,两人关着门相互依偎的时候,才是他们唯一的安慰。
幸有彼此,这纷乱的人生,至少还有片刻安详。
第二日一早,柳念雪早早的起身,为裴峰更衣,一同用膳之后,就送他出门了。
送了裴峰早朝之后,柳念雪自然也没有闲着。
修书一封,让小德子趁着下朝之际交给柳谦。又将青玉叫到面前吩咐了几句。
既然大难就在眼前,也不必再扭扭捏捏,左右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么多年了,她柳念雪又何曾怕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