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到了，看着眼前的西式建筑，有些发怔——她似乎不知道母亲长什么样子，有点尴尬。

一个穿着白色上衣的年轻女人拉开了门，瞪着眼睛地打量宋元：漂亮，衣饰普通，呆愣的样子像是没见过世面。

“女士，你找谁？”年轻女人开口问道。

宋元还没说话，里面又传来一个老气且尖锐的声音：“小星，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宋小姐请进来。”

小星又瞧了宋元两眼，发现她的眉眼与自家夫人有几分相似，连忙往旁边挪了两步，请宋元进门，迎面来的是个五十来岁的女人，长得有些胖，看似温和慈祥，实则目光如炬，不是什么容易亲近的人。

那女人冲宋元点了点头：“宋小姐，夫人在里面等你，你直接进去吧。”并没有要去给宋元领路的样子，态度很是轻视。

宋元走后，小星连忙凑到女人身旁，举起自己一双干黄粗糙的手，问：“吴妈，你说都是人，为啥差别就这么大呢？”

小星起初还以为是少爷小姐们家境不太好的同学，压根儿没想过这个漂亮姑娘就是宋元，若说漂亮，五官是爹妈给的，可皮肤呢？看她肤白如雪，十指纤纤，一看就是娇养出来的，又怎么会是她们口中的宋元呢？

“吴妈，不是说她初中就辍学靠自己养活么？什么工作这么轻松啊？”小星呢喃着，突然像是想到什么，捂住嘴巴：“看她长得这么漂亮，不会是……”

吴妈瞪了她一眼：“别胡说。”但是转眼朝宋元走的方向看去，眼神鄙夷。

*

宋元见到母亲许善了，她坐在高定金白丝绒沙发上，端着一杯咖啡，拈花般拿着一只金色小匙轻搅，微微颔首嗅着浮上来的馥郁浓香，最后眼尾轻轻一挑，看了宋元一眼：“小元来了，过来坐吧。”

一套动作很缓也很稳，优雅中带着妩媚。可是这刻意的姿态，无非是在遏制心中的慌乱罢了：

漂亮孩子素来讨人喜欢，不过许善却很厌恶宋元，这孩子从小就很怪，半大点就喜欢给人讲些鬼气森森的故事，偶尔莫名其妙地对着空气说笑，还做过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许善偶尔迷信的时候觉得她爸就是被她克死的，理智的时候只单觉得她精神有问题，反正就是极为不喜欢。所以改嫁时，死活不要她，这十多年来更是无从问津。

不过造成她现在慌乱的心态的缘故，远不止这些：

在查到的资料里，宋元从小就爱旷课，学校可她身世可怜，才让她继续读书。而自打初中她爷爷去世，她便辍了学。且不说她的经历本拿不出手，再看她这一身肌肤莹润如玉，这是一个初中的打工妹能有的吗？难保不是凭着自己漂亮，去做一些腌臜的交易。

她许善这些年刻意讨好迎合余家人和努力营造贵妇形象，好不容易在余家有了一席之地，这宋元来，这些年的努力不就白费了么？

许善越想，心里那只猫爪子就越挠的厉害，脸色也越来越冷，眼神犀利地看着宋元，厉声道：“在这儿住着，余家人会托关系给你找个高中，到时候请几个家教给你补补课，上个普通大学也是可以的。”

许善说着又想到什么，顿了顿，又道：“别跟你以前那些狐朋狗友再接触了！”

宋元眸底有些泛冷，不过还是温和地笑着说：“你放心吧，我没有狐朋狗友，我以前只跟蛇和龙玩。”楚湘灵是蛇，墨逍算半个龙。

许善没听明白，还当她在说什么下贱的黑话，眉头一拧，漂亮的眼睛里好像点了火星子，重重地把杯子放回桌上，铿锵脆响，奶褐的咖啡溅了她一手：“来了这儿就给我好好过，以前的事儿都给我忘了！”

宋元没有反驳，而是从她甜甜一笑，十分乖巧：“我知道了。”

许善却觉得当年那鬼气森森地感觉再度涌来，寒意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许善捏了捏自己的手，喊道：“吴妈，你带她上去，我去接葭儿她们回来。”说完起身就走，一刻也不想多待。

吴妈将宋元领上去，本来还想介绍一下房间配备，宋元将包放到床上，轻轻说了句：“出去吧，我累了。”懒洋洋的语调却带着一种上位者的贵气。

吴妈一怔，点了点头，关上了门，心想方才应该是自己花了眼，想多了。

宋元倚在窗边看着许善走进车库，修长秀窄的手搭在墙壁上，曲着的手指随意地敲点着，慵懒中又带着些许玩味。

*

饭桌上，宋元见到了继父余城，和他先妻的两个女儿余蒹和余葭，唯独没见到自己的弟弟。

“小元，我给你联系了几个家教，你先上一段时间再去文兴中学读高二吧。”余城态度很温和，这人四十来岁，保养得很好，风采依旧。

余蒹冷哼一声，一双锐利的眼睛在许善和宋元身上来回扫荡：“怎么？那个小贱种被我爸塞进七中不够，还要弄个文盲去文兴！难不成我们余家就是给人填坑的么？”嘲讽与骄横让她那张清秀的脸显得尖酸刻薄，分明是个富家小姐，却让人想起那个细脚伶仃的圆规来。

宋元看了一眼低头皱眉的许善，想来她这个弟弟在余家过得不如何。

余城重重地拍了桌子一下，严厉地瞪着余蒹：“嘴里不干不净的像什么样子！你还要翻天了不成？”

余蒹把碗筷往桌上一砸，扭头就走了。余城又似变脸一般温和而客气的对宋元说道：“是我没管教好这个女儿。”

宋元对他笑了笑，没说话。

这时，一直看戏的余葭用安慰的语气对宋元说道：“宋元姐姐，去了文兴别多想，学历比年纪重要，如果不读大学，以后把你安排到公司去，也是会被人议论的。”

蒹葭是一对异卵双胞胎，容貌不同就连性格也天差地别，余葭性格温婉，品学兼优，处事大度，很受人喜欢。

宋元今年十九岁了，读高三都大一岁更别说高二了，余葭的话很玄妙，乍一听是为宋元着想，在给她打预防针，实际上点出了她以后的生活都会靠余家。

许善沉吟了好一会儿，对余城道：“别麻烦了，还是让她去读职高吧。”

把宋词弄进七中，许善已经被余家人拿着跟余城原配一番比较，被嫌弃了一遭，要是再弄一个宋元，还不知道那边要怎么说她呢。

宋元听了许善的话，没有更多的情绪，只是在想：上一辈的婚姻到底是因为父亲肤浅呢？还是许善可怜？

当她回过神来时，余城放下手机，脸上有几分思量：“还是去七中吧。”

这句话像是平地一声雷，把许善和余葭震得发懵：七中是这么好进的吗？

七中算是明城新起的重点高中，同样也是最好的高中。因为它拥有强大的师资与顶级的设备，入学难度也不低。宋词差线0.5分，余城可是托了好多关系才把他弄进去的，而宋元，一个连初中都没读完的半文盲？

这时候宋词回来了，众人的注意力都转了过去。

“小词，这是你姐姐宋元！”许善冲宋词说道。

这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少年，不过周身透着一种化不开的冷漠与桀骜。

宋词看着宋元，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复杂，然后冲她点了点头，然后上楼了。

宋元也下了饭桌，没听他们继续周旋。

*

夜里，宋词站在宋元的门口，好几次想敲门，可抬起手又垂下，总是没碰上门，最后走了。

屋里的宋元对着门笑了笑。